柳绿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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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小升中发榜的日子到了,燕燕约好同村的几个同学一起去白庙街道看榜。粮站的铁大门外稀稀落落地站了几个看成绩的学生。大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碾麦子、晒麦子,翻耕地,哪有闲情专门跑来看一回榜。反正他们也都清楚,不管成绩高低,小学毕业还得接着上中学,这也是国家政策。最近几年,塬上的辍学率明显减少了,能上完小学的孩子都能顺理成章的进入中学。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农民的思想观念也在发生着改变。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人们习惯在闲谈中这样诠释自己的见解:“咱们也不指望娃儿们光宗耀祖,好歹让多念几年书,多识几个字,一代肯定要比一代强呢”;“只要人家好好学,中学上完,有本事考上就继续念,咱们大人砸锅卖铁也要往出供。中学出来考不上个中专或者高中,那也是他自己的命,大人把该尽的义务尽到了,将来以后不落埋怨”;“而今的社会越来越好了,咱们碎着可怜的,连肚子都填不饱,哪达有条件上学呢,娃儿们有这个条件,咱们当家长的就要支持”;“咱们也不是那念书的材料,有点闲时间,光想着掏蛋打雀儿”;“时代变了!而今没有文化,不管走到哪达都吃不开”;“有本事有文化,端上国家铁饭碗倒底好,一天翘个二郎腿,办公室里一坐,茶一喝,总比咱们成天背着太阳强”;“话又说回来,即使考不上,多念点书总不吃亏,咱们这贫苦老百姓的家庭,娃娃能把中学上出来就好得很了,上完中学出来,哪怕出去打个零工都比咱们强”……总之,每个庄稼汉的看法都不尽相同,但他们都能意识到,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燕燕他们班上那个最让老师头疼的毛五军,上到五年级第二学期时,他的父亲因意外离世,从此他便三天两头地旷课逃学去当小工,挣钱养家糊口。学校出面劝说了几次,他才勉强把小学上完。燕燕从同学那里听说,毛五军考完试就跟着村里人去外地打工去了。

远远看到一大张红榜贴在粮站门口的水泥墙上,燕燕难掩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跟前。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排在前面第三名的位置。再往下看,前十名中有五人就是他们学校的。后面有两个回民家长在闲聊:“文邓小学这几年攒劲很!咱们白庙光占了个第一名,学生娃成绩不齐茬。”燕燕在最后的排名里找见了毛五军的名字,她感叹他已经扛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再也不能上学读书,转念又回想起毛五军在学校飞扬跋扈的样子,不禁在心里自说自话:“毛五军曾经在教室里高谈阔论,说他上学纯粹是为了不干农活,还说他上学是糟蹋他大挣的钱。唉,要是上学不花钱就好了!”燕燕瞅着红纸黑字的榜单,思绪万千却没个头绪,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克制着自己。

和同学分别后,走在回家的岔路上,燕燕不禁联想起家里人知道她成绩时的情景。存生肯定会摸着她的头发微笑着说一句:“我女子攒劲得很!”秀荣自然会把所有的欣慰都用言语表达出来,夸她给他们争了一口气,高兴之余还不忘给小燕和颜龙施压和画饼,要他们两个向燕燕学习。“只要你们三个都能好好念书,我们两个拼了命地挣钱也有个奔头。我们两个一碗水端得平,不管儿子女子,谁学得好就供谁,对着吗?”秀荣说罢,转头等待存生的回应时,存生正好把嘴唇挨着茶杯口,他抬眼望着秀荣,微微嘟起嘴唇笑着说:“对着呢,馍馍对嘴!”然后抿一口热茶,点燃一根烟,他眉宇间自然舒展,任吐出的烟气轻飘飘地散开。唯独王家奶奶会扫她的兴,她转头望向院子,心不在焉地说:“女子娃娃么,能识几个字就能成了,学上的越多越费钱,最终都是旁人家的人。女子娃脸朝外着呢,有了婆家就像泼出去的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颜龙好好念书才是正经,将来以后考个状元,王家门上都有光。”燕燕最讨厌王家奶奶这样说了,她偏要和王家奶奶对着干,偏要证明给她看,女孩子也能给父母脸上贴金。

碾场晒麦子接近了尾声,一年中最忙碌的阶段虽然完了,日子却依旧漫漫无期。上面的政策下来,取消了农民给国家上缴公粮,那些天,塬上的人简直比过大年还高兴。秀荣和存生更是喜上眉梢,他们一家六口人,每年少说也要省出四五袋子的粮食来。麦子的价格也是逐年上涨,今年收的七八千斤的麦子,怎么也能卖四五千。开着三轮车在庄户里吆喝收麦子的粮贩子也多了起来。秀荣和存生意见一致,直觉告诉他们,麦子的价格很可能还会上涨,他们要屯着麦子等待时机,卖上个心里价才称心。他们的心里价具体是多少,他们也说不清楚,单单凭着直觉,现在出售肯定是不划算。对于存生两口子而言,哪怕是多卖一分钱,他们也要再三斟酌盘算一番。

燕燕考完试就提前进入了假期,每天帮着王家奶奶料理家务。麦子已经整齐地码在了粮食窑里,草垛还没有用泥草抹平,场里还有几堆麦秸杆没有背下来。洞门里堆放着几袋没有收拾干净的麦子,其实里面没有多少麦子了,大多都是瘪麦糠和杂七杂八的草籽渣滓。地里的胡麻黄多青少,肉眼可见地变了颜色,大太阳晒个四五天就能收割了。几场暴雨过后,玉米地里的灰条和棉蓬把行隙间的豆豆都盖住了……庄稼地里繁衍生息,庄稼汉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秀荣和存生趁着雨后地里墒情好,在麦茬地里播撒了几亩糜子,等着秋后收割了明年倒茬种玉米。燕燕有时也跟着三轮车看摊卖菜,这是她最情愿干的事儿。整顿后的东郊蔬菜批发市场,秩序明显没有以前混乱了,加上贩菜的都是沾亲带故的熟人,相互间你来我往有了照应,燕燕的任务慢慢地从看车转变成了看摊卖菜。

燕燕不跟着赶集卖菜时,就在王家奶奶的监督下,割草喂牛洗衣服做饭,也总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儿。今年的雨水充沛,田里的野草长得比粮食还茂盛。燕燕时常背着背篓,提把镰刀,穿梭在附近的田间地头给牛割青草。进到玉米行隙深处,风一吹,只听得草叶间嗤啦啦地发出声响,不禁让人心生胆怯。燕燕一边撅着屁股弯腰割草一边唱歌壮胆:“小山娃,放学后,一把镰刀拿在手,上东庄呀下西沟,哪里有草哪里走。”这首歌确实应景,每次割草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反反复复,复复反反。不一会儿,背篓里的草就晃晃悠悠地溢了出来,她使劲地按压下去,还能再割一抱添进去。

王家奶奶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缝补着簸箕。簸箕边缘的薄木板已经裂开了几道口子,她在穿旧的衣服上剪了几块布包裹在上面缝合。看见燕燕进了洞门,她随口说道:“我看北边个云罩得阴沉沉的,估计明儿个还有雨呢,你今天怕要把明天的草也割下呢。”燕燕没有吭声,径直走进草窑把背篓一扔,踢踹着背篓愤愤地说:“好不容易放了一个长假,一天呆家里像个伙计一样,没完没了的做活,不是喂牛喂猪就是喂鸡喂狗,牲口喂饱了还要做饭喂人,都长了个嘴,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吃吃吃,有啥意思呢?我爸爸非要让我寻青草割,放着坟地里一地的苜蓿,还有王山上几大块谷子草,不割来喂牛,都等着结籽呢吗?玉米叶子把我脸刮得烧呼呼的疼,手都被冰草割了几个血口子。我再不去了,明儿个下雨,牛吃干草去!哼!把我也当牛一样使唤呢。”燕燕愤愤不平地嘟囔着,一边抠着墙上的干土涂抹在出血的手指上。王家奶奶头也不抬地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儿,嘴里小声念叨:“把这碎先人!越大越懒,见做个活牙叉骨上劲大的。干活都不上心,还能念个啥书?你娃这个怂样式,以后嫁到婆婆家,人家还不撵了。”王家奶奶吐了嘴里的一截线头,继续咕叨,这次她放大了声腔,“谷子草留着长几个谷子头,碾了咱们还熬着喝米汤呢。坟地里那点二茬苜蓿,而今割了喂牛可惜了。今年的雨水好的,哪个圪塄畔上割不下一抱青草,有多费劲呢?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你白吃了十几年的饭,这一两年才把你当个人用呢。你多干点活把你爸你妈省下了,你屈得很吗?你也不看那两个一天跟头把式的。你娃把书念到头里面去了,没一点点人情世故……”王家奶奶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燕燕听得不耐烦了,倒出背篓里的草,把背篓一甩背在肩膀上,提上铁镰刀,朝着王家奶奶横眉冷对地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洞门,故意放大声吼起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学校放了暑假,熊家老婆就捎话给秀荣,叫燕燕过去帮忙照看几天强强,她和熊家老汉要摘花椒。燕燕一听,老两口提名叫响地点她的将,兴奋得手舞足蹈,最让她神往的还是效忠家门口的那个大涝坝。熊家老婆也不会像王家奶奶那样,虽然她门眼睛里都是活儿,但王家奶奶总是见不得燕燕三个闲下来。燕燕一个劲儿地在小燕和颜龙面前夸夸其谈,惹得小燕和颜龙愤懑不已。他们也想去浪门子,就跑到秀荣跟前,撅着个嘴嘟囔起来。秀荣只好给燕燕浇冷水,说:“你娃还想得美!叫你去哄娃娃呢,又不是叫你去浪门子。七八个月的娃娃能翻身会爬了,正是最熬人的时候。你不操点心给人家把娃看好,万一从炕上跌下来或者磕碰一下,我看你臊的,咋给人家交代呢!你外爷外奶摘花椒的时候,你得定定守着看娃,哪有时间耍呢?”秀荣说完,转头又指着小燕和颜龙训斥起来,“你们两个见风就下雨,听燕燕给你们胡吹冒撂呢。咱们把胡麻和那几树花椒收拾完,家里也闲闲的,还没你们耍的时间!”听秀荣这样一说,小燕和颜龙顿时脸露悦颜,吐着舌头给燕燕做鬼脸。燕燕满不在乎,反正她觉得,去熊渠比待在家里乐趣更多。再说了,看个小屁孩能有多大点子事儿。

让燕燕出乎意料的是,看一个半岁大的小孩竟然比她干家务活更累人。效林两口子去赶集,熊家老婆照例早早起来生火做饭。熊家老汉几十年如一日的早茶习惯永远雷打不动。夏天热,窑里笼不住火,熊家老汉就用废旧铁皮筒制做了个土炉子,专门放在墙角熬茶。每天早上笼起火,熬几罐浓郁的罐罐茶,就着馍馍咸菜,吸溜吸溜地喝上几杯,一天的精气神都提起来了。吃罢饭,熊家老婆备好簸箕、筛子和竹篮,还拿了几个蛇皮袋子,好让燕燕带着强强坐在树荫下玩耍。熊家老汉拿着灰耙和一截长棍。他们的花椒树是十几年的老树了,枝干粗壮高大,枝头的花椒必须得拿着灰耙头勾下来才能摘到。花椒园在门前的半坡里,中间有一处塌陷下去的低洼地。虽说只有三棵花椒树,茂密的枝干接天连叶笼罩着整个园子,下面却是杂草丛生。熊家老汉先把拌脚的蒿草割掉。三伏天蛇虫出没,万一踩到脚下瘆得慌。摊地高处有一棵一粗壮的大核桃树,是隔壁春生家的。燕燕把蛇皮袋子铺在树下,自己坐在上面,抓住强强的一只脚,任他在袋子上翻滚摸爬。经过几天的折腾,她已经没有耐心逗他玩了。她还是小看了这个“”屁大点”的小孩儿,只要他不闭上眼睛睡觉,总有消耗不完的精力,一会儿能摸爬翻滚,一会儿吃喝拉撒。他似乎还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只要把饭碗端到桌面上,他就闹腾着屙屎尿尿。熊家老婆总是用她糊着面的手给他擦屁股换衣服,完后自然而然地在围裙上抹擦一回,又端起饭碗吃饭。在熊家老婆家住的那段时间,燕燕习惯端上饭碗坐在院子里的木头桩上吃,咀嚼饭菜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不经意地浮现出强强屙的那团冒着热气的屎粑粑,随之胃里一阵翻涌,嘴里嚼着的东西怎么也无法下咽。熊家老婆总是以开玩笑的口吻对燕燕说:“你还嫌弃我们娃脏呢,你碎时也是这个样子。我记得有一回,你爸平躺着把你放在肚子上颠得噘嘎噘嘎的,没成想把屎抖了出来,差点跌到你爸的嘴里了。有娃娃的人家都是这,想得个利索没有办法。”

燕燕只要和强强单独呆在一起,她就感觉自己的眼皮随时都在打架,乏困得不能自已。强强看见了地上的蚂蚁,光着屁股蹬着腿,黑黝黝的屁股蛋一拧一拧地就往前爬。燕燕连忙拽住他的一只脚,强强蹬不动了便扭头朝燕燕撇着嘴哼唧起来,没被束缚的另一只脚用力地蹬着燕燕的手,一边挣脱一边伸手去够蚂蚁。燕燕倾斜着身子坐在旁边,不耐烦地抓紧了脚踝任他挣扎。她担心熊家老婆看见她欺负强强,故意放大了声腔,装作劝阻的样子:“不敢捉,皮虫蚂咬手手呢,哇——手手疼,呜呜呜——”嘴上如此说着,手里却越发拽得用力。强强没办法挣脱,脚踝也被拽疼了,“哇”的一声咧着嘴号出了声。燕燕赶紧抱起来跪在原地哄,拍着他的肩膀,嘴巴里不住地说着哄睡的童谣:“噢—噢,娃娃乖,睡觉觉,睡觉醒来要馍馍,馍馍哪?猫吃咧,猫哪?上山咧,山哪?猪毁咧,猪哪?刀杀咧,刀哪?不见咧……”她学着熊家老婆的样子强按着强强的身子,要他倾倒在她怀里睡觉,嘴里一遍又一遍说唱着童谣。这首童谣她再熟悉不过了,她们三个小时候睡觉时,王家奶奶和秀荣经常唱给他们听。满架塬上的人哄小孩儿睡觉都用这首童谣。强强毫无睡意,他刚睡觉起来没多久。他在燕燕怀里挣扎着要挺直腰杆直起头,鼻涕眼泪都糊在了燕燕的肩膀上。燕燕嘴上不好说,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她使劲地在强强的屁股蛋上拧了一把,强强哭得更厉害了,张大的嘴巴像个喇叭一样,能看见嗓子眼里的咽舌一上一下的颤动。熊家老婆听见了,一边骂叨着强强一边走过来:“把他这个碎先人!像是叫人掐了一把一样,嘶声裂肺地号着要做啥?吃饱喝好就跟着你姐姐好好耍嘛。再这么个怂样子,吱吱哇哇的,我也丢半袋麦子放炕上,腰里拴上个绳子,像个狗似的,叫你个家翻腾起,跟前放点馍馍,饿了就抓上吃去。单帮子人家忙地里的时候,还不都是把娃娃在炕上拴着,谁还专门看他呢!有的娃把屎尿屙在裤裆里,拿手一顿胡乱抓,大人回来把屎都吃得差不多了。”熊家老婆说笑着从燕燕手中接过强强,拍着他肉嘟嘟的屁股,爱恋地说:“丑蛋蛋,你哭闹着咋了?是不是要奶奶抱呢?奶奶摘花椒的手麻得都不敢逗你。我娃乖,让姐姐哄上耍,奶奶赶紧把花椒摘完,晒干卖了给你买糖糖吃。”熊家老婆把强强哄乖递给燕燕,又过去摘花椒,燕燕抱着强强一边摇晃着身子抖来抖去,还不忘斜着眼睛瞪几眼强强,嘴巴里小声嘟囔着骂些平日里听来的脏话。强强以为燕燕在逗他玩,反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道弯弯的线。

睡到半夜,熊家老汉被牙疼折磨得无法安睡,翻来覆去地呻吟:“哎哟喂——妈妈呀,要人命呢!天光神,把人疼死了……我都快没命了,你个死老婆子还能扯着呼噜睡大觉,看心狠嘛!”熊家老婆被稀里糊涂地吵醒来,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开了灯问道:“牙又疼开了吗?唉,我只要把头跌到枕头上就做梦,还当你在梦里头声唤呢。那咋弄?疼得受不了了就要拔呢,我干脆寻个钳子给你拔了算了。”熊家老婆眯眼打了个哈欠,清醒了一些后,语气缓和地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人一老牙口就不行了。你后槽里的那个牙一直耍麻达呢,不行真的要拔呢。”熊家老汉试了试早已摇摆不定的牙齿,就指使熊家老婆按照原来的方法给他拔牙。熊家老婆找来一根麻绳,把一端拴在门扣的铁环上,把另一端揉捻细打了个活扣套在熊家老汉作疼的那颗牙齿上。熊家老汉趴在炕头大张着嘴巴,熊家老婆掂量着气力慢慢地关合拴着绳子的那一扇门。熊家老汉“哎哟”一声后,伸手取出了被血浸染的那颗牙齿,含糊不清地说着:“哎呀呀,这个牙把我害了有一两个月了,终于把这个祸害拔了。啧啧啧!半边脸都没了知觉。”熊家老婆倒了一杯水递给熊家老汉漱口清洗,随后把拔出来的牙齿冲洗干净,拿在灯下仔细瞧了一番,说:“光说你喊疼呢,牙根底下都烂完了。叫你早些拔,你硬是推托着不拔。”熊家老汉眯着眼睛无心回应,半张着嘴巴倒吸着凉气,不时抽搐着嘴角,一副痛苦难耐的表情。熊家老婆把那颗烂牙塞进了门框底下的窟窿眼里。熊家老汉已经睡着了,胸脯平稳地忽起忽落,不时地吧咂嘴唇吸着凉气,“嘶嘶”地呻吟一两声。他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