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塬上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秋天却总是捷足先登。打过处暑节气立了秋,早晚的温差也逐渐明显起来。风吹拂过脸庞有了清凉感,空气也变得坚硬起来,显然没有了夏天的轻柔温和。清早,山头雾浓烟沉,一阵凉风吹进鼻孔,紧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喷嚏声。等到太阳一出来,立马又觉得外衣像皮袄一样又厚又沉。一到秋天,不管是山野还是塬面,都像那村里的年轻媳妇一样,穿戴得花花绿绿,脖子上围着色彩斑斓的花围巾。山野里,沉甸甸的谷子头弯着腰随风低声吟唱,一阵山风吹过,青黄色的杆叶相互碰撞着沙沙作响。深绿的洋芋蔓铺盖在地面上。其间有几杆高大的灰条草结满了种子,枝粗叶繁,鹤立鸡群般矗立在洋芋地里守望着。玉米行隙里的白油豆蔓攀附缠绕着玉米杆,有的爬到头顶没了支撑卷曲着一圈一圈的螺丝倒垂在玉米须上,靠近地面的叶子已经干枯脱落了,只剩下圆鼓鼓的豆荚倒挂在枝干上。黄白相间的燕麦齐刷刷地随着风浪像一个方向摇摆,耷拉着头相互碰撞,仔细听能听到叮铃铃、嗤啦啦的风铃声。
这几年,塬上人变得更精明了些。种庄稼不但图省事方便,还要精打细算。燕麦和荞面等的这些杂粮不仅产量低,还伤地费人,已经很少有人种了。有奔头的年轻人大多都在外闯荡打工,年长的老一辈又心有余而力不足,远处耕种不过来的庄稼地索性也就撂荒不种了,因此,平日里也很难吃到燕麦或者荞面这些杂粮食物。秀荣偶尔嘴馋了还会念叨上几句,“咋木嘴里没味水的想吃点燕面糕叶子,黄米干饭也能成。你说怪吗?这几年河道里人都懒得不种这些咧。”存生倒是对吃杂粮饭没有一丁点儿念想。小时候穷怕了吃不上白面,尽吃的是杂粮野菜,他总觉得白面饭吃起来比啥饭都香。存生轻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答复,“唉,而更人都精明得会算账咧,把恁种上费地不说产量还不高。凑拿燕麦说,年景再好一亩地能打两袋子还要好好打呢。种玉米连麦子眼睛闭上至少也收个七八袋子呢。你真是恁贱痞子,没有啥的时候盼啥,有咧这一样可眼馋恁一样。而更人把白面馍馍都吃得簧胀呢,尤其恁娃娃伙,还要给调样样着组着吃呢。猫不吃老鼠,恁毛病尽是惯出来的。恁是没有挨过饥饿,放到五八年让试活给一哈他凑知道咧。”秀荣鼻孔里哼了一声板着脸说:“连你能拉个啥闲,我说东呢,你皮条拉得长的都扯到五八年咧,赶紧把这点收拾咧喂牛去。今儿个立秋着呢,刨上几窝子洋芋,下午组点洋芋面吃。”
立秋这天,塬上人兴吃一顿洋芋面。早上立了秋,晚上凉飕飕,秋天凉气重,小孩子容易犯肚子疼的毛病。按照王家奶奶这些老一辈人的说法,“立秋吃上一碗洋芋面能把肚子里的虫打光,肚子里没虫咧肚子也凑不疼咧。”也是从立秋这天开始,地里的洋芋也就成了塬上人家家户户厨房的主力军了,洋芋的做法和吃法也是各种各样,塬上人对洋芋可以说是情有独钟百吃不厌。
小燕和颜龙升到了初中后,三个上下学便经常能凑在一起。家里只有两辆自行车,颜龙和小燕骑自行车都是在三角框里歪斜着身子蹬。开学前路上铺的石子还没有碾压平整,小燕经常骑着车子躲闪前面的石子,车头来回摆动控制不住,一个不留神就被压倒在车身下面。王家奶奶不让颜龙和小燕换着骑,也不让他们互相载着对方,生怕颜龙像小燕一样,摔得鼻青脸肿,长大以后娶不到个乖媳妇。小燕每次听见王家奶奶这样说,都生气地跺着脚跳腾起来和王家奶奶理论发泄一番。
小燕和颜龙同级不同班,经常是燕燕和颜龙同骑一辆车,颜龙坐在后座上,燕燕上学放学带着他一起去。去学校的路多半是慢上坡,一个人骑着都得撅着屁股卯足了劲儿蹬车轮。快要上坡时,燕燕总是提前在下坡的时候蹬快车轮借着惯性冲一截,上到半坡腿脚酸软蹬不上去的时候,她便抬起屁股在梁上使劲地蹬,笑嗔着说颜龙重的像头死猪。颜龙也识相,刚一上坡便麻溜地跳下车掀着车后座一路小跑着推车子。看着同学都是人手一辆车,嗖嗖地超过他们,这让燕燕总有一种快要迟到的紧迫感,但后面坐着人骑不快,她也只能干着急。燕燕偶尔也在秀荣跟前抱怨,“别人家都是一人一个自行车,我还要天天带一个。不管带他们两个哪一个都骑不快,加上路上大石头挡刮,咋木都走不到人前头。他们两个有时候起来的迟,我想早点到学校背英语单词,还得眼巴巴地等着。颜龙洗个脸都得磨蹭老半天。”在这件事上,秀荣每次都能语气柔软地宽慰燕燕,“我女子乖么!再凑合着把娃带上,最多也凑是一年。你眼见着初三上完凑用不上车子咧,买个车子倒底划不来。买个二手的怕也得几十个元,你剩一年凑出来,把恁放家里没人骑都成烂货咧。”燕燕心里委屈又觉得秀荣说的有道理。于是便在心里憋了一股子劲儿,一心想着好好学习将来有了钱,一定先买一个暂新的、时下正流行的那种没梁的自行车。
周末,燕燕和小燕背对着太阳坐在洗衣盆旁边洗衣服。刚洗完的头发已经晒干了,发丝透着黑黝黝的光亮,从额头散落下来遮住了脸庞。存生和秀荣在崖背上劈柴,喊着颜龙提上一壶水上去给他们帮忙摞柴。秀荣一边干活,一边回想着昨晚上梦里的情景。大清早起来她的左眼皮就跳个不停,她折了一小节扫帚签粘在眼皮上,无奈身子一动弹就掉了下去,秀荣索性一把丟了出去。没一会儿,眼皮又开始忽闪忽闪地跳起来,她不由得心里烦躁。她把手里的木柴狠狠地撂到地上,说:“去他奶奶的个脚把骨!跳得死人价嘛!唉哟,妈妈呀!今儿个这个眼皮怪咧奇咧,越说跳得越曾。末咧家里还来亲戚价吗?昨晚上梦见几十头牛,一个个都圆咕隆咚的像怀牛娃子着呢一样,如果来肯定还是个有钱亲戚。他大娘回去才几天,再哪哒还有个亲戚呢?”秀荣还在尽力回忆着梦里的情景,存生头也没抬地支应,“恁是你晚上睡觉沟子没盖严,屁眼没加紧。这一向人都忙着呢,谁闲的没事干咧跑来浪门子呢,又不是正月里。”秀荣被怼得没有了后话,唉叹了一声说:“连你过咧多半辈子我算是看清楚咧,你凑是恁榆木疙瘩,随便拉个闲都说不到应点子上,有时候气得人想一脚踢远处去呢。”存生停下手里的锯子,伸了伸腰板皱着鼻头煽动嘴皮,嘟哝着秀荣骂他的原话。
秀荣被存生一脸的怪表情逗笑了,“唉,看你恁个怂势样子,快把眼角恁两团眼角屎先擦干净,人看着窝囊的。你娃嘴犟的很,但凡今儿个家里大碎来个亲戚你凑下午给咱们组饭去。别人家男人好歹还能下个厨,跟咧你几十年咧,没见过你袖子抹起来给咱们组过一顿饭。我一天跟上你又当男人又当女人的,你皮嘴一张,今儿个想吃这个,明儿个想吃恁个,光知道使唤人去能行。”存生蹲到墙根底下点了一根烟笑呵呵地说:“你末咧不害怕把我跌锅里!你见咱们庄里哪个男人在锅头上趴过?好歹我还养咧两个女子着呢,我……”
存生的话说到这里被燕燕的喊声打断了。燕燕在院子里大声喊叫着,“爸爸,妈——我翠霞姐姐连我姐夫来咧,还给我们拿咧个自行车,你们快哈来看来……爸爸——”小燕和燕燕兴奋地在院里大喊大叫着。
秀荣和存生听见连忙丢下手里的活就往下走。秀荣还不断地嘀咕着,“这一哈子把梦破咧,看我咋说的。咦,咋没有听见狗叫唤?你听着咧吗?”秀荣转头问颜龙。颜龙摇着头说:“我光顾着听你们两个说话去咧。”颜龙说完加紧脚步追到秀荣跟前,说:“妈,你的梦灵验的很,你说梦见牛凑是来亲戚呢,还真的来咧。”秀荣故意抬高了声腔说:“下午有人组饭咧。我们也不弹嫌,哪怕捏一顿软面疙瘩都能成。”存生泯着嘴鼻头哼哼了两声说:“看把你得能得啥!半辈子咧没有趴过锅头。想吃我组的饭,估计把你们凑耽搁咧,一个个等得肚皮贴到后背上,说不上我跌锅里还要到你们往上捞呢。”
三个人说话间就进了院子。窑门口摆放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小型自行车,小燕和燕燕兴奋地围着自行车打量。王家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嗔怪翠霞和女婿刘国庆乱花了钱,“你说你们两个糟蹋恁个钱组啥呢?燕燕再耐活一年凑出来咧。家里两个车子够骑得很咧,像你们恁会个娃娃多,上个中学来回跑着呢,哪哒还有个车子骑呢。你们两个有心的还给买咧个新的。这三个费事的,三天两头你大大给修补着呢,有多少都能把他大头骑日塌。”
刘国庆取下自己的眼镜搁在桌子边上,揉了揉眼睛,掏出手绢边擦眼镜边说:“我上一回来刚碰着燕燕过来借自行车着呢,说是把车胎扎破咧,我碎姨夫跟集还没时间补呢,一问才知道三个骑咧两个车子。正好前几天单位上收拾库房,我们同事的自行车放咧几年没人骑准备交破烂呢,我顺手给咧几个钱就拿来咧。看着半新不旧的车子,啥零件可都好着呢,让三个凑合着用去。”翠霞接着女婿的话茬笑着说:“只要燕燕几个不嫌弃。”秀荣赶紧笑呵呵地说道:“他娃还嫌弃啥呢?我都准备让三个骑两个自行车凑合着燕燕初中出来呢。燕燕一天带颜龙着呢,亏欠大的动不动凑在我跟前发牢骚着呢。你们两个有心的还给买咧个,这把燕燕解放咧。”秀荣说着起身准备压饸饹面,被翠霞拦挡住,说他们刚在存柱家也吃的饸饹面。
大人们在窑里说笑着,燕燕三个兴奋地骑着车子在院里绕八字转圈圈,按着铃铛丁零零地作响。这个车型小,颜龙坐上去蹬车轮刚刚好,于是就和小燕争着抢着要给自己占。争竞了半天谁也不肯谦让,最后还是燕燕从中调停和,让两个人每人骑一周,这才息事宁人。
自从有了这辆自行车,燕燕每天早起上学再也不用等小燕和颜龙了,她都是早早地起床去学校。放学的时候,她也学着其他男同学那样,加快腿脚蹬几圈,手放开车头抱着拳在胸前,由着车子自己走一截。看着车头快要偏过时,再赶紧一把握住车把手。偶尔路上车子少时她也尝试着把腿脚放在车头上,直立起身体,靠着风向推送着车子向前走。有一次中午放学回家,她照常走截路而不去白庙街道上绕一圈。因为骑得太快,临近一处急转弯没来得及刹车,慌乱中她把车头一拧,连人带车从旁边的水渠里栽了下去,大腿被卡在车框里碰到水泥墙上,她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尝试了半天她人才从车子里钻出来。自行车一个个飞快地从她旁边经过,有的吹着口哨疾驰而过,有的还不忘回头说说笑笑。燕燕又疼又臊得慌,满眼窝子的泪水。她强忍着疼痛把车子拽上来,顾不得看自己的腿,两腿夹着前车轮把车头扳正,安好掉落的车链子,车圈也被摔得稍微有点儿变形。她着急着回家吃饭,硬是忍着疼痛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一路上,她边走边想好了应付的对策。回到家里她便向存生诚恳地交待了车圈变形的原因。放学的时候,一个学生取自己的自行车时,一个不小心,旁边紧挨着的车子欻啦啦都倒下了,车子间相互摞在一起,然后她的自行车车圈就变了形。燕燕三个走后,存生一边修理自行车一边嘴上嘀咕,“这个怂女子,编皮撂谎的,不知道把车子碰到哪哒咧,一溜溜车子跌倒还能把车圈给压扁。”
燕燕上厕所时才脱下裤子查看创伤。只见大腿面上渗出巴掌大的一片红紫色伤痕,胳膊肘也被蹭破了一大片皮,上面布满了深红色的血丝。她揉碎了一块干土疙瘩,忍着疼痛均匀地把细土涂洒在上面。为了不让大家看出破绽,她走路尽量装出自然的样子。只是抬腿跨门槛或是上台阶时,提拉的疼痛不由得让她嘴角抽搐眉头紧皱。这次的经历也算是给她长了个教训。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猖狂地耍大拿或骑行得太快,路过沟渠拐角处,她便下意识地提前捏刹车,还不忘朝着跌落下去的地方连唾三口唾沫。这是她从秀荣哪里学来的。秀荣和存生开三轮卖菜的路上,要是瞧见了随地大小便的人,她总是会习惯性地唾几口唾沫,嘴巴里念叨几句脏话去去臊气。如果当天生意不好,菜没有卖完,秀荣更是把所有原因都推托给那些“骚包包”,总是在算账的时候一边数钱一边愤愤地说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发泄一番。
近几年,家里有三轮车的农户越来越多。有了三轮车,庄稼地里的活儿也相应地提高了效率。转眼间收完了玉米,原野上的三轮车咚咚咚咚地冒着浓烟从地里往回拉玉米秆。秀荣赶集回来的早,吃罢饭,她便和存生拿着镰刀,背着一捆谷草准备去地里剁玉米秆。
远远地听见应堂媳妇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向他们这边走来。秀荣泛起了嘀咕,“咦,刚碰着应堂车拉咧高高一车玉米秆回去咧么,咋木媳妇没有坐上,还一个人在后头跟着呢。”存生把抽完的烟蒂扔在地上,踮起脚尖踩灭了烟,随口说道:“应堂恁个眼睛一挤一个点子,我估摸着两口子又拌咧几句嘴,他恁个大大脾气上来一脚油门把媳妇撂哈咧。”说话间应堂媳妇走近了。秀荣看着她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叶子,笑着问道:“把你咋木还落到后头咧?我们在拐弯处碰上你们人来。”应堂媳妇怒火中烧,走了一路骂了一路,看见秀荣又开始带着哭腔破口大骂起来,“我把我们恁个驴日哈的,开咧他妈恁个破烂三轮车,耳朵凑像叫驴毛塞住咧一样,喊破嗓子听不着。你看我们恁个嫖客,装完玉米杆人还没有坐稳当呢,他一脚油门凑把我搡得跌绊哈来咧。恁是我命大,跌哈来一沟子蹲到玉米杆杆上咧,迟一步我看把命都搭赔上咧。人家像个死猪一样,咚咚咚开上头也没回凑走咧。你看我喊破咧嗓子把人家总没喊言传么!把我气得在地里坐咧半天。我们恁人急得寻阎王爷去价,这让一个人回去……”存生紧抿着嘴唇眯着眼睛已经笑得全身抖动了。
应堂媳妇说到最后也把自己惹得哭笑不得,一屁股在地头上坐了下来,嘴里还在愤愤地絮叨。秀荣抿着嘴瞪了一眼存生说:“你看你有眉眼吗?把你笑得脸红的像个下蛋母鸡一样。”存生鼻孔里噗一声迈过脸面继续笑得全身颤动。秀荣转头对应堂媳妇说:“车声音大的前头肯定没听着,加上玉米杆杆摞得高挡刮的后头啥也看不见,恁个肯定还当你坐上咧,等回去一看你人不见咧,绝对头懵懵哈凑原路来寻来咧。快再不着气咧,男人家恁心都大。话说到这哒咧,我想起双庙老白去年个也弄咧这么个活。过完菜老婆上咧个厕所出来寻不着他们三轮车连人咧,恁亏当老白反应过来咧,末咧还把老婆撂菜市场咧呢。”存生咧着嘴止不住地笑着。应堂媳妇挺起胸脯深呼了一口气,她终于感觉气顺了些,一骨碌爬起来说:“唉!这哈让我回,问一哈我们恁个叫穷怂鬼急着要组啥呢?我喊得罗湾里人都能听着咧,凑他故意装个听不着……”
存生一转头,看到拐弯处应堂探着头一路小跑着。存生笑着说:“你们人寻过来咧,你看恁脚底哈像踩咧个风车车一样转得快嘛。”应堂媳妇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明情知道我在后头凑回来咧,骚情地跑出来寻啥呢。不会先把恁一车杆杆卸咧。”存生应声说:“他敢不来寻吗?把顶梁柱都弄得不见咧,他娃害怕明儿个把磨卸咧,没人给他背恁一袋子葱头咧。”
应堂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远远地放大声喊道:“你不是坐上车咧吗?啥时候哈来的?我回去一看没人咧,把我还吓一跳!”应堂媳妇劈头盖脸地骂道:“驴日哈的!你有本事一个人拉去,把我绊死你再寻个年轻的去,你看把人嗓子喊破咧叫不言传……”存生赶紧劝和,“赶紧跟上回去,给你点大红的你还真的当紫红的染呢。恁又不是谁故意的,你看应堂急的眼睛都挤到一哒咧。”秀荣也在旁边附和,“赶紧跟上回,人没啥事比啥都强。老虎都有个丢盹的时候呢,何况咱们一天天不亮起来,磨一天嘴皮子,回来还要忙庄稼,恁个开车叫车声音震得有时候真听不清。”应堂媳妇答应了一声朝应堂走去,边走边唠叨,“我没绊死肯定凑回来咧么,你还往前走着寻魂去价嘛。”
夜色像一张大帷幕,从远处的山峦逐渐笼罩下来。远处的电线杆上,还有几只夜不归巢的鸟停留在上面。地里的蛐蛐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比赛谁的歌喉响亮。无处安身的蚂蚱在薄膜上噔噔地蹦跶,几个倒霉的跳到人脚底下直接被踩得入了土。玉米地里,存生弯腰剁着玉米秆。秀荣跟在后面拿着谷子草下腰捆绑,然后抱起来摞成一摞。存生一想起应堂媳妇,就不受控制地笑出声来。秀荣知道他为什么笑,抬起头笑嗔着说:“我说你这个人,今下午像把猫尿尿喝多咧一样,咯咯咯的,笑还多得放不下咧,末咧哪天你也试活一哈。我可没有应堂媳妇恁好脾气,我直接不回来看求你咋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