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此刻往昔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我转念想到，我怎么完全忘记了小龙同学？忘记了我对他的喜欢？那可不是什么往事啊。确切的说，那种心动的感觉，它还被我一笔一画地记录在昨天晚上的日记里呢。我怎么这样就忘了？我就是这样喜新厌旧的一个人？我的人品怎么这么不好啊。
我渐渐感觉不安起来。
既然是将来的我做出的决定，一定有那时我认定的理由吧。或许是因为我后来不再喜欢小龙同学了？----可是那怎么可能！更可能的是，小龙同学拒绝我了。大约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吧。
这个肯定句，让我有一点难过。等明早我回到过去的生活，再次看到小龙同学的时候，我会不会在心里觉得伤感，原来到最后，我们也并没有怎么样。那么，我是否应该更加珍惜彼此之间的每一次凝望，等到将来回忆起来的时候，不会再感到那么多的遗憾？
也或许，回去之后我将不会记得今天的这个梦，我不会再记得，身边这位这么英俊的应大叔。那么我又如何能确定，回到过去的那个陈诺，会记得走上一模一样的路，再次来到同样的终点与他会合？而与他会合之后的那个我，会不会又在一个同样的早晨，突如其来地收到他递来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我现在经历的这一切，会不会其实是将来那个已经与应大叔挥手作别的我，昨夜乘坐了时间机器，来此梦中与他相会，重温这一刻美好的往昔？
我被自己想出来的这些乱糟糟的问题给绕糊涂了。
我转而想到，陈诺啊陈诺，你也太贪心了吧？你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你与小龙同学目光相遇的那一秒。你又同时希望，你身边这位丰神俊秀的年轻人，能陪你在这条熙熙攘攘的街，一直走下去，永不失散。你希望你的爸爸妈妈能永葆青春，你也希望哥哥们永远还是年少时的模样。你希望抓住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一瞬间，而那些瞬间永远也不会改变。可是，这怎么可能？就好像一个人去希望，初升的太阳永不会西沉，黄昏的彩霞永不会湮灭，而天上的月儿，永远是圆圆的一轮满月。是的，你实在是太贪心了！我默默地思索着。
于是我问身边的这个人，“应臻，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他停下了步伐，“我知道你饿了。待会儿我们回家去吧，爸爸妈妈要等急了。”
啊？我今天还要丑媳妇见公婆啊。我不去行不行啊。我尽量显出些犹豫的样子，“对不起，我真的很饿，一秒钟都等不了。我们能不能那个，先吃了中饭再说？”
他看着我，慢慢地说，“好吧。”
在麦当劳坐下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恢复了愉快。很新很漂亮的地方。我环顾四周，舒适地叹了一口气。一角有个儿童乐园，挤满了玩耍的孩子们。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她年幼的孩子，站在围栏边观看。可能她的孩子年纪还太小，不能进去玩。小宝宝看得直拍巴掌，咯咯笑。
“吃吧，吃完了回家。我知道你想她了。”应臻将买来的餐盒放在我的面前。
“这里很贵吗？你怎么不吃？”
我用声音表达了歉意。然后抓起巨无霸，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美味！不过，我提醒自己，要记得保持形象。我闭上嘴不再说话，用眼神继续问他。
应臻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看着我，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我只好用手捂住了嘴，艰难地咀嚼着。吞下了嘴里的食物，我抿抿嘴唇，接着问他，
“真的很贵吗？那你省给我吃，我多不好意思。”
说完我又咬了一大口。终于他退让了，“看你吃得这么香，我也去买一个。”这才对么，有什么好节省的。那么大的房子住着，偶尔吃一顿麦当劳又怎么了。他不是已经上班拿钱了么。
等他再回来，巨无霸已经被我消灭。现在轮到本人欣赏应大叔吃东西的样子了。可惜此人好象根本不介意被我看，一边潇洒地狼吞虎咽，一边朝我挑眉一笑。我承受不了他视线的压力，只好转头去看嬉闹的孩子们。
“早晨在家的时候，你说你想去儿童乐园？”
我们一起收拾桌子，站起来的时候他问我。
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快速地说，对，等着我，我很快！我几步冲到那个我注视了很久的角落，一脚踢飞鞋，推开围栏钻了进去。我跟上我前面的那个孩子，爬进了隧道。从滑梯上哧溜一下滑下来的时候，感觉很畅快。
回到应臻身边时，我向他解释了一下。
“我试试看，好不好玩。”
他笑了一声，“我知道。不过，我不想宝贝儿来吃麦当劳。”
WOW！我的脸颊一瞬间着了火。这个时候如果有镜子，我脸上一定是春光灿烂！希望不是猪八戒就好。他竟然叫我，那个什么，哎呀我说不出来。不过我记性不错，记得他当时说的每一个字。走在街上，我感觉自己有点晕陶陶的。原来，他和未来的那个我，感情这么好啊。那我还有任何必要瞎担心吗，没有啊。我颇为甜蜜地想。那他为什么又会，又会找我离婚呢？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让人完全搞不懂来龙去脉。
过了一会儿，街上的风吹散了我脸上的热气，我又可以说话了。
“应--臻，其实呢，去麦当劳之前我说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并不是有关吃饭的。”
“什么问题？”他笑着问，“吃完了才说，策略不错。”
我得意地一笑，抛出了我的问题。“既然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那你一定什么都知道。你是如何才不会感到难过，关于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有一天终究会消失？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这个始料未及的问题，让应大叔站在了那里，面色肃穆了起来。他静静地看着我，我就微笑地看着他。哈哈，难倒你了吧？一个快要三十岁的人，回答不了一个未满十六岁的人的问题，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他温柔地问我，“陈诺，你是说，你希望你所拥有的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对吗？”
我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我可以认为，那其中也包括我吗？”
我垂下了头。怎么会是这种答案啊？我还以为，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人，会对我这样的疑惑，给予一个基于人生阅历之上的充满睿智的答案，就像我们班主任常做的那样。谁叫他又绕回到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表白啊？
“那我换一个问法，我和你，我们两个人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有一天终究会消失，你会觉得难过吗？”我终于又抬起头来看他。
阳光透过树荫，照在应大叔的脸上。他的瞳孔漆黑，映出我抬头看他的样子，带着好奇，或许也冒着一点傻气。
“会难过。”他的声音很低哑。“是的，我会很难过。”
啊，就这么直白地认输啊？成熟男性的勇敢和坚强呢？我站在那里，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不是应该他来给我指点人生的迷津的么？
“哎，你怎么这么幼稚啊。果然，年轻三岁还是不行。看来我多吃的每一颗盐，都有着它实实在在的用处。这个问题呢，其实是一个哲学问题。你应该这么回答，不变是一时，变是永恒。书上说，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等你第二次踏进去的时候，河水已经流逝了一会儿，不是原来的那条河了。人们认为，不能因为美好事物最终会消失，就不去欣赏这一刻的壮美。你也应该听说过，阿尔卑斯山上的标语。慢慢走，记得欣赏每一刻的风景。还有，”我以一句电视上刚刚看来的广告词作结，“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而这一刻的美好，可以在记忆里持续到天荒地老，也可以供来日时时回想和怀念，”
我正在滔滔不绝，右手冷不防被对面的人一把攥住，巨大的压力带着热度传递过来，让我的手背一木。我猛然将它抽了回来，向后踉跄了一两步。
“如果我既想要曾经拥有，又想要天长地久呢？”他问我。
“你傻呀。时间老人不会让你天长地久，这是客观自然规律。比如说青春，你能永远拥有青春吗？再比如说金钱、权势、亲情、爱情，莫不如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结束的一天。”
他看着我，还是那副沉静的神态，似乎有一点悲伤的感觉。
等我说完，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的时候，我有些懊恼。我本来是想问，既然他比我年长十五岁，他是怎么处理这种伤春悲秋的论调，没有非要逼着他不伤感也得伤感啊。我怎么就这么喜欢辩论呢？他可不是坐在我前后左右的同班同学，就算辩赢了，我能有什么好处吗？我终于闭上了我的嘴。
应大叔带着我，穿梭在大街小巷。没等我意识到什么，我们拐进了一家居民楼。
“这是哪里？”我问他。
“我们家啊，你怎么了？”
“哦，昨晚没睡好，今天头忽然有点晕乎乎的。看不清。”我强作镇定地回答他。
一辆辆小轿车，式样新颖别致，说不出来的现代气派，让我眼花缭乱。我跟着他，走到其中一辆的前面。他开门坐进了驾驶室。我站在车边，想喊他但又不敢，不知所措。我鼓起勇气，伸手去拉了一下后面的车门把手，没拉开。砰地一声门响，应大叔的脚步声传来。他转到我的面前，我赶紧朝旁边跳了一步，让开位置。他替我拉开了前座的门。我赶紧坐了进去。眼看他也进了车，将那条带子拽出来系在身上，我依葫芦画瓢也拉出来，插进座位旁的插销，叮地一响，夹到了我的手指。好疼。
我的注意力很快被路边的建筑物吸引。天桥，行人，车水马龙，高高的楼，路旁绿色的枝叶向后迅速退去。
默默地开了一会儿，应大叔问我，
“你觉得很不舒服吗？”
应大叔觉察出了什么吗？他一定觉得我和平时很不同吧。我犹豫着。我该不该告诉他呢？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觉得奇怪啊。我连小轿车的门都不知道怎么开！算了，反正我今晚睡着了肯定能回去的，再坚持半天吧。
我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欲言又止。算了，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没有啊，只是没睡好。感觉和做梦一样。”我仰视着玻璃窗上疾速滑过的绿叶繁枝，闭起了眼睛。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一栋住宅楼。这是，来看他的爸爸妈妈，我未来的那个谁？我一阵紧张，不知不觉之间，我揪紧了应大叔的一只袖子。
他侧身问我，“怎么了？”
“咱们没带东西，就这么空手上门好么？”我问他。
他停下了步子，显然觉得我的话有道理？
“爸妈让我们赶紧过来吃中饭。”他回答我，“要不等明天晚上再带东西吧。”
说完他牵起了我的手，朝前走去。我心里惧怕将要见到的人，也就没有将手抽回来。但是，我心里那个别扭啊，真是难以形容。感觉我被他握住的右手象一块快要融化的棉花糖，一会儿就手心都是汗。我几乎使不上力，有一种想用左手臂去托着我的右手的感觉。于是到最后，我就是被应大叔以一种半拽着的方式拉进了他家的大门。
我决定，万一这位应大叔真的要在什么时候对我欲行不轨的话，我就立即大声朝他喊，我是从十五岁半的初中三年级穿越时空而来的，请他一定要遵守一个成年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否则，否则我就大喊大叫救命，打电话报警！对，就这么办。
这么一想，我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儿。拜托请别笑话我好不好。实话实说，我当时真的被他的架势吓得有点腿软。
叮咚门铃声一响，有人拉开了门。一个圆脸可爱的十来岁女孩，隔着防盗门对我们喊，“姑姑、姑父，你们来啦。”她回头朝里喊，“爷爷，奶奶。”
应大叔一边回答她，一边拉开了防盗门。
姑姑，姑父？我愣在了那里，大脑彷佛被冻住了一般。她是我哪个哥的孩子？是我的侄女？哦，我多想喊住她，好好看清楚她的脸！我傻傻地移动步伐，走进了屋里。迎面而来的俩人，言笑晏晏，似曾相识，只是为何那满头的白发，是如此地触目惊心？我一下子扑了过去。
“妈----”，我放声大哭，一时泣不成声。
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拥抱着我。温柔的手臂，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柔声问我，
“怎么啦？小诺？出什么事了？”妈妈的嗓音也苍老了这么多！
应大叔浑厚的声音响起，“陈诺最近比较累，一直睡不太好。应该是想爸妈了吧。”
妈妈温暖的手臂扶着我，牵我到沙发上坐下。她抚摸着我的手，絮絮地嘱咐着我一些话。我呆呆看着她，又回头看了看爸爸，他们都苍老了这么多！这实在是，实在是一种言语难以描述的痛苦。可惜无人能懂。
眼泪顺着我的脸，不断地滑落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尽。
一阵娇嫩的童音，如天籁般，传入我的耳朵。
“妈妈，妈妈，妈妈”。
我怔愣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鲜黄毛衣的女娃娃，她蹒跚着步子，朝我迈了过来。她看上去不过才一两岁的样子。我该如何形容她的眼睛！像黑葡萄，又像晨星。而她的笑容，直接让我想起了一句歌词。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这是谁的孩子？她在喊什么？什么是“ma-ma-ma-ma”？
她在喊谁妈妈？！
女娃娃经过应大叔的身边时，被后者一弯腰从地上捞了起来。屋里回响起他爽朗的笑，那似乎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那笑声是那么的开心。
“宝贝儿，想不想爸爸？”
他用脸颊去贴女娃娃的脸。小姑娘躲闪着，从他怀里奋力地弯腰向前，朝我伸出了双手。
我在一片茫然的状态下，慢慢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