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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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和 7 的神秘联系

事实上,五进制数词的痕迹在汉语中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数词是整个汉藏语系中最稳定的一类词,几乎所有的汉藏语都共享大部分数词。在藏文中,1~9 分别为(gcig)、(gnyis)、(gsum)、(bzhi)、(lnga)、(drug)、(bdun)、(brgyad)、(dgu)。缅文中则是(tac)、(hnac)、(sum:)、(le:)、(nga:)、(hkrauk)、(hku.nac)、(hrac)、(kui:)。而在四川西部马尔康市大山中沙尔宗镇和大藏乡,极度保守、有“汉藏语活化石”之称的嘉绒语茶堡话中,1~9 分别是tɤɣ、ʁnɯz、χsɯm、kɯβde、kɯmŋu、kɯtʂɤɣ、kɯɕnɯz、kɯrcat、kɯngɯt。

在吐蕃帝国崛起之前,广袤的青藏高原曾经存在一个在藏语中称作“象雄”(zhang zhung)的古国。在唐朝史籍中,这个古国被称作“羊同”。我们对象雄知之甚少,只知道象雄古国的核心地区在今天西藏西北部的阿里地区。在海拔极高、空气极稀薄的阿里地区,古代象雄人发展出了复杂的城市文明,并创造了佛教传入西藏前的本土宗教——苯教。

7世纪,吐蕃兴起,象雄王国被吐蕃攻灭,随后象雄王国逐渐湮灭于历史之中。然而源自象雄的苯教此时早已渗入吐蕃帝国的方方面面,一度成为吐蕃帝国的主流信仰。佛教传入后很长时间仍然与苯教处于拉锯状态,并没有立刻成功取代苯教。苯教的重要地位一直维持到了第 37 代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在位期间。赤松德赞笃信佛教,从印度迎来佛教大师莲花生,并亲自主持佛教苯教辩论,莲花生大师代表佛教获胜后赞普下令吐蕃全国废除苯教。在赞普的支持下,佛教终于取得了吐蕃国教的尊崇地位。然而,源自象雄的苯教一直维持了一定势力,并未被消灭殆尽,吐蕃帝国末期甚至发生了信奉苯教的赞普朗达玛灭佛,引发吐蕃大规模动乱,使吐蕃帝国一蹶不振的事件。时至今日,苯教在藏族人中,尤其在康巴地区仍然有不小的影响力。

象雄语早在多年之前已经随着象雄古国的消亡而灭绝,但是由于象雄语在苯教信仰中的地位,吐蕃帝国时期就曾组织人手将象雄语书写的苯教经典翻译为藏语。可惜的是,大部分的象雄原典可能由于禁绝苯教的缘故已经散佚。

当今关于象雄语最重要的文献可能是一部名为《洞窟宝藏》()的伏藏。伏藏是藏传佛教的古老传统,主要是把经典隐藏起来,度过未来的劫难后,由后世的伏藏师再挖出公之于世。《洞窟宝藏》于 11 世纪公之于众,是当今唯一有一定篇幅的象雄语和藏语双语文献,这部伏藏共有 17 章,大体遵循将经典句子的象雄文版和藏文版对照排列的格式,其中第 1~6、8、12、16 章的翻译较为完整。

由于材料稀缺,我们对象雄语仍然知之甚少,但是幸运的是,《洞窟宝藏》这样的双语著作让我们能确定象雄语中少量词汇的含义,这其中就包括数词。象雄语的数词从 1~9分别为tig、nis、sum、bing、nga、drug、snis、gyad、gu dug。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象雄语的 2 和 7,即nis和snis相当接近。嘉绒语茶堡话的 2 和 7,即ʁnɯz和kɯɕnɯz,缅文的 2 和 7,即hnac和hku. nac也都很相似。不仅如此,在独龙语中 2 是/ə31ni55/,7 是/sɯ31ɲit55/。在汉藏语中,2 和 7这两个数字有着较为紧密的联系,在一个典型的五进制系统中,7 正好可以表示为 5+2,这种联系恐怕并非偶然的巧合。

哪怕是汉语中,2 和 7 的联系也不是无迹可寻。今天普通话的 2 读er,7 读qi,几乎完全看不出联系,但是要是跳出普通话,看一下其他汉语方言,则这两个字的读音会接近不少。上海话、客家话、福建北部的方言以及广西的许多粤语里面 2 就读ni/nyi/ngi之类的读音,这个读法更接近古代汉语的读音。中古时期从汉语中引入大量借词的日语和越南语中,2 分别读成ni和nhị。7 在中古汉语中读tshit,今天客家话和闽南话中 7 的读音仍然和中古时代基本一致。

如果汉语的 7 也像这些保守的汉藏语一样,声母来自远古时期的sn-的话,那么汉语的 7 和它们一样,也曾经和 2共享词根。问题就在于,中古汉语的tsh是否可能来自上古到远古时代的sn。

在紧邻西藏阿里的印度喜马偕尔邦的金瑙尔县的汉藏语——金瑙尔语中,7 读stis。在这种语言中,亲属语言的sn都变成了st。而在四川阿坝州黑水县西尔镇的羌语中,7读为stə,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

近几十年,滇西北地区以其优美的自然风光和独特的民族风情成为无数游客寻求心灵洗涤的目的地,其中又以丽江最受欢迎。在游览丽江之后,许多游客也会被摩梭人的“走婚”风俗吸引,从而前往丽江东北的泸沽湖。丽江的纳西语和摩梭人说的语言是近亲,这两种语言中,7 分别读作/ʂɚ33/和/ʂʅ33/,/ʂ/是卷舌音,和汉语拼音的sh类似,ɚ则表示元音卷舌,类似普通话的“儿”。而在更东北的四川凉山州喜德县的彝语中,7 是/ʂʅ21/,这些语言都和把 7 读作hku. nac的缅甸语以及读作/n̥ɚ55/的中国怒族的怒苏语有较为密切的联系。

更为重要的证据来自汉语自身。汉字“次”在东汉许慎所著的《说文解字》中被认为是一个形声字,以“二”为声旁。“次”的意思也和“二”有关,如在“其次”“次日”等词里面,“次”的含义非常接近“第二”。“次”在中古时读tshi,和“七”声母相同,在遥远的造字时代,“次”和“七”的声母中很可能带有鼻音n,就如汉语的亲戚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