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春期，我们允许迷惘
那个女孩故意拖在最后，迟迟不肯离开教室！看着她犹豫的眼神我笑了，这孩子是有话要和我说呀。想来时间可真快，当初来跟我学习写作时刚刚上五年级的小丫头，如今竟长成了一米六五的大高个儿，而且，再有几个月就是高中生了，她在作文班里的时间，要倒计时了！向来谨言慎行的她，今天有什么话要说呢？竟像是难言之隐！
这个女孩叫米欣，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妈妈当年就是个学霸，后来在工作岗位上也极其认真负责；爸爸更是颇有能力，靠着自己的努力把事业做得红红火火。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米欣相对传统，但个人能力较强，做事一板一眼，几乎很少犯错误，很有点完美主义者的倾向！
五年级时米欣跟我学习写作，一个月之后我征求了她家长的意见，把她升到了六年级班，她比同年级孩子的作文水平高了不止一筹。又过了两个月，我直接通知了家长，米欣可以升到初中班，小学作文她不必学了。这个孩子一直跟我学到初中毕业，即便在后来学习非常紧张的情况下，她退了多个补习班，但仍没放弃学习写作。几年来她在报刊上发表了几十篇文章，包括发表文章门槛较高的《新作文》。
更幸运的是，米欣的初中语文老师姓孙，是学校的名师。孙老师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士，她是中学的高级教师，省作协会员，出版过个人散文集。也是因为写作孙老师和我成了朋友，但让我们关系更进一步的却是米欣，米欣既是她的得意门生，也是我的高徒。
米欣在中学里的语文成绩始终是拔尖的，家长说孩子遇到了两个省作协的老师，也真是太幸运了！我和孙老师为此沟通过，我们观点几乎一致，抛开成绩，米欣的人品才是难得的。有爱心、懂事、不自私、能够理解和尊重他人，遇事时态度不卑不亢，可以冷静处理一些突发事件。当然，对她的缺点我们也有共知——精神洁癖，也许是小时候的完美主义在延续吧！“老师……”，她在同学们都走了之后来到我身前，欲言又止。
我说：“肯定遇到事了，就剩咱们师生了，说吧。”米欣说了，倒让我措手不及。她的同桌给她写了几封情书，每次她看都不看就递还回去。可就在上个星期四午睡时，她朦胧中感觉同桌有动手动脚的行为，惊醒后同桌满脸慌张，也让她羞愤不已。这事我有点懵，虽然跟着我学习五年了，师生间有感情，但这事有点“大”，似乎超越了我该参与的范围。我试探着问，为什么没告诉家长？
米欣说，她了解家长，一听这事立刻得“炸”，肯定得找到学校，或是调座位或是转班级，一旦让同学知道了，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的，她怎么面对啊！这丫头，从小做事就缜密，眼下长大了，果然考虑得更周到了。我一边暗暗赞叹一边又说：“那也不能没有回应啊，至少得告诉班主任吧，让他警告一下也好，否则谁能保证那男生不会有进一步的举动！”
米欣迟疑了一下：“班主任也不好说，是个男老师！”我差点激动了，哦，那我也是男老师啊，不能告诉他能告诉我，这孩子真的是太信任我了！我得对得起这份信任！我让她回去安心上课，马上中考了，这时候不能为杂事分心。至于午睡，这几天先找个女同学做伴，谅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其他事我去沟通——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就是孙老师！
我约了孙老师见面。刚把事情一说，她就瞪起眼睛说：“这事她能告诉你？我是个女老师都没告诉我！这太让我嫉妒了！”当然，她是和我开玩笑，接下来，她很理性地分析，不能听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她必须得去调查监控录像。我给了她一点压力：“这事你可得处理好，米欣的模拟考试在年级名列前茅，为这事影响了中考，不光是个人的损失！也是学校的！”孙老师点头称是，末了又加一句：“还是不敢相信，她同桌的成绩比米欣还要靠前，怎么可能……”我着实吃了一惊，我相信米欣的判断，对这种事她绝不会无中生有或者夸大事实，但是一个年级的学霸做出这种事，实在是出乎意料！
一天后，孙老师给我留言，监控录像她看过了，情况属实，问我打算怎么办？保护米欣是肯定的，但那个男生呢？至少得找家长来，把事情说清楚吧？我说：“先别通知家长，再想想办法，把两个学生都保护一下吧。”我们都是从青春期过来的，这个阶段常常是迷惘的。男孩子不断发育，对异性产生了好感和好奇都是正常心理，对异性感兴趣并且希望对方关注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如果一些家长不能适时适当地对孩子进行青春期两性教育，极有可能让孩子的心理变得异常。在中考这个节骨眼上，为这种行为找家长，一旦家长处理得不够好，对男孩子可能是毁灭性打击。尤其是这种事，在校园中容易被渲染扩大，那时候受伤害的就是双方了，而且这种关乎名声的事很有可能会造成终生伤害。
我们应该允许青春期少年有迷惘的时候。那个男孩子有错，给他个机会，让他不要因此堕落而演变成大错，这也算是两全其美！听了我的观点，孙老师松了一口气，说我那天找到她的时候“气势汹汹”，好像为自己的亲闺女来兴师问罪来了，她还以为我非得要求严肃处理呢！既然我这么理性和包容，她也不会比我逊色。第一步，她已经在班级里提醒了学生们，中考在即，校领导每天中午都守在监控室，看看大家是否抓紧时间来冲刺，希望大家都要注意言行，不要嬉笑打闹影响别人；第二步，她将择时给所有女孩子上一节“自我保护课”。她们已经长大了，而且以后会越长越漂亮，未来可能会有同样的问题，她要通过这节课教会女孩怎么保护自己。
我由衷地赞赏孙老师，我只想到的是保护米欣，而孙老师想到的是保护更多的女孩，这格局显然要高于我！如果这些女孩因此而受益，善莫大焉！我说：“你这堂课将比任何文化课都有意义！”一周以后，米欣再来上作文课时神色轻松，下课后她仍然留在最后，说了一句：“老师，那事谢谢你。”我一脸茫然：“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她会意地笑了，准备离开时，我却喊住了她：“老师忘了，可有些人忘不了，毕业时给他一句祝福，我相信你会做到！”她想了想：“老师，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淡淡地说：“没什么，凡事留一线！”三个月以后，孙老师发来喜报，米欣的语文成绩109分，全市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