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笔记
“我们并非已经陈旧腐烂,而是从零出发。我们在废墟中出生。但周围业已崩塌的房屋并不属于我们,而是出生时黄金就已变成了瓦砾。”如同P.V.D.博斯在《我们这些不合理的孩子》[1]中对自己呼吁的那样,我也是战争结束时刚满十岁的这代人之中的一员。
即便我们想要向周围寻求什么新事物,究竟有什么是为我们留下的呢?
举目望去,随处是“太多事物都已死绝”,我们的朋友们随手拾起的,都不是自己所期求的东西,就这样在新芽初生的森林中相互捕猎。
但是,即便新事物过多,既便被丢弃的瓦砾过多,我也不能浪费“目前仅剩的这些”。就像总想把自己长得太高的身体藏进衬衫里那样,年轻的我需要名为形式的枷锁。
定型诗就这样敲开了我的心扉。
犹如没有束缚的自由难以体会自由的恩惠,“定型”这道枷锁为我带来了语言的自由。我在十多岁时把大半时间都耗费在了俳句上,而今回首往事,我不禁露出怀念的微笑。
我与同伴在高中创办俳句会时,语言之美似乎能让我的精神无比愉悦。“青色森林”团体每隔六天便相聚一次,我们交换作品并进行讨论,还印发会刊。对于逐渐从老人的玩具变成小市民信仰的俳句,主张着年轻人权利的我们,在一九五三年创刊了《牧羊神》(聚集了全国十岁至二十岁的俳句作者),我和京武久美担任编辑。这次运动持续到第十期第一次休刊为止,之后我们便远离了俳句。但随着《牧羊神》第二次、第三次复刊以及《青年俳句》《黑鸟》《泪痕》《荒土地带》的发行等等,俳句运动至今仍在延续。
开始写短歌之后,我就想到应当把该领域从小市民信仰式的日常碎语,成就为更具社会性的文学表现形式。创意的恢复和样式的再认识是必要的。我想,我不会为任何意识形态创作“有用的短歌”,因为我们感兴趣的不是思想,而是有思想的人。
并且我告诫自己,有创作意图的人总想轻易舍弃定型。
在这定型诗中,不过是有三十一个音的样式而已。样式即维德尔所说的“既不是天才的个人创造,也不是多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它只能是某种深厚的共性,诸多灵魂永久持续的一种同胞性的外在体现”。
然而,显然他激烈地侮蔑了那些毫无创作意图的人。对只是想拉杂地谈论自己的那些人的强烈蔑视,让我几近执拗地克制了告白的癖好。
因为,对于“私”性文学的短歌,越接近无私就越能成就众多读者的自发性。
作为叙事的短歌和用于歌咏的短歌,我向来以这两种方法继续着创作。而关于今后的新方法,我正在尝试融合这两者,并将融合后的短歌构成混声曲等形式。
一九五八年五月
注释:
[1]法国作家P.V.D.博斯于1956年发表的作品,1957年由加藤周一译为日文。作者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混乱时期度过青春时代,书中所描写的年轻人思想上的迷惘与彷徨也在当时引起了日本青年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