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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圈套之中

翌日一早,我就听见院内一阵车马声,应是元叔父来了,我不敢贪睡,早早起了去前厅拜见,元叔父笑着说:“论理说,你应该喊我一声舅舅。”

氏族内有个规矩,世家女婚嫁不改口,以来为了防止世家为了稳固自身地位随意联姻,而来怕乱了宗室辈分和规矩,否则氏族存在了百多年,明明是同龄人,辈分却差了两三辈的多了去了。

即便我从小在天舟城长大,“舅舅”、“外婆”之类的,也只在人后叫一叫,元叔父是元氏家主,他愿意这样说,我也不敢真的喊,行了个礼,笑道:“小时候叫惯了,改口还真有点别扭。”

元叔父呵呵一笑,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慈爱:“我不常在家,一转眼,你和灿儿都过了打打闹闹的年纪了,他这个哥哥当得可还称职?有没有欺负你?”

元灿不乐意了:“要欺负,也是她欺负我,就会对你们卖乖。”

随后元氏的侍从进来了,似乎有事要禀报,我寒暄几句后退了出来。

滦城素有天理之城的美誉,大事的宣判和审度都在天理堂举行,天理堂相当于各方势力代表的核心机构,内设有五大世家及其余各门派的办事处,像这样名门望族首领齐聚的场面,别说我了,就连上一辈的人都没见识过。

今日再入城的,看热闹的游客少了许多,大多都是规整有素的队伍,或三五成群,或十几人成阵,举着旗帜骑着大马招摇过市,好不威风。

我虽然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但不喜欢这样吵闹的热闹,坐在屋檐上看了一阵,觉得没意思,正要离开,远远的瞧见一个身影踩着屋脊的瓦片在楼阁之上跳跃,虽看不清样貌,但手中的长枪再显眼不过。

世上用枪之人,但凡有点名气的,我都见过,那身影又莫名的熟悉,我存了个疑虑,追了上去。

随着我逐渐逼近,那人也发现了我的踪迹,有意躲闪了一下,消失在屋脊之上。我丢失了目标,在周围粗略的找了一圈,一抬头,发现对方正朝着反方向奔去。

这倒是勾起了我的胜负欲,我迅速看了一下高低起伏的屋脊,顺着和煦的风急速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对方见甩不开我,转身一枪挥来,我早有戒备,翻身踩在那人的枪头上,一跃拦在对方面前,身穿一身黑衣斗篷,我以为是个男的,没想到宽大的斗篷之下是个身材妙曼的女子,还是我见过的女子。

“事情太多,把你给忘了,怎么,来自投罗网了吗?”我摸了一下身上,神色一凛,滦城治安很好,我没有带枪,甚至一把短刀都没带,只在手腕里放了一把袖箭,不致命,防身用的。

面具女冷笑一声:“今日有事,不想与你纠缠,就让你的脑袋先暂时放在脖子上。”

“怎么,来解救同伙?”我不退让,即便是赤手空拳,我也有信心能跟她过几招,动静闹大了自然有人注意到,各门派高手集聚于此,擒下她简直易如反掌。

“哼。”她冷笑一声,从袖子里飞出几枚暗器将我挡下,转身又逃。

一路掀砖揭瓦,我没有可以当下的兵器,只得接连躲闪,兜兜转转中她翻身进了一处高墙大院,我追去,刚落在地上,身后一道剑光飞来,我用袖箭挡下,那人收了剑,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定睛一看,是黎格,起身时迅速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处在天理堂中黎氏的区域,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笑道:“我的风筝断线了,一路追,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大热天的放风筝,你可真是好雅兴。”黎格无力吐槽。

我指着面具女消失的方向:“就掉在那个位置了,不远了。”

黎格看了一眼身边的侍从:“阿清,你去陪沉姑娘找一下。”

“多谢多谢。”我双手抱拳,行了个礼。

那位置看着近,走起路来却弯弯绕绕的,隔着几道院墙,之间旗帜露出了个头,却看不清上面的纹理,我有意无意问了一句:“哎,这里面是谁家?”

阿清抬头,观察了一下位置,道:“应该是百里氏,他们虽然不是五大氏族,祖上也是辉煌过的,比别的门派气派些。”

百里氏!面具女出身于破落小门,哪里来的银月枪,武力又如此不同寻常的突飞猛进,果然背后有靠山,怪不得她和白砚寻都不在征讨的名单内,原来是被人保下了!

白砚寻,百里氏,阴符……

我停住了脚步,心里微微有些怒意,却不知怒从何起。

阿清喊了几声:“沉姑娘,往这边走。”

我立刻镇定下来,道:“算了,一个风筝而已,不找了,你先去忙吧,我知道怎么出去。”

阿清笑道:“还是我送您出去吧,这里人多事杂,也好让我有个交代。”

我只得跟着他出了天理堂,再想光明正大的进去可没那么容易了,不过面具女能翻墙,我的轻功也不差,找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飞身上去,檐角耸起的飞檐和起伏的屋脊成了绝佳的掩护,从外围逐渐深入到了核心位置。

“百里氏,百里氏……”我心里默念着,记忆却不怎么好使,转来转去把自己转晕了。

“这个是?”我贴着屋檐探头望去,见正堂中坐着一位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是黎家家主,他身边还坐了一个人,我只迅速探了一眼,没看清长相,调整好角度,又看了一眼。

怎么是大哥!我们沉氏一向不喜私交,也就与元氏关系好一些,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我正疑惑着,身边微微吹来一阵风,我立刻警觉起来却为时已晚,沉令风抓着我的胳膊,将我从屋檐上拎了下来。

如果知道会被他发现,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再进来,但此时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我自知闯祸,垂着头行了个礼:“令风哥哥。”

这世上,我天不怕、地不怕,连阿爹和大哥也敢顶撞,唯有沉令风,这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将我拿捏得死死的。

他冷眼一瞥,不怒自威:“我竟不知,咱们沉氏什么时候有翻院墙的规矩了。”

我将头埋得更低了:“我错了,再不敢了。”

“你到这里做什么?”

找风筝这样的借口肯定糊弄不了沉令风,反而会让他更加生气,我只得半真半假的说:“我今日在城中玩,见一个人影十分可疑,就追了来,没想到竟闯到了这里。”

“你看着那人,进这里来了?”

“没,是我自己好奇想来看看。”若我告诉他,是之前大荒泽遇到的,他肯定不信,此时干系重大,没查清楚,暂时不要告诉他的好,省的我又被禁足关冷泉。

他似乎有些相信了,语气缓和不少:“这里由不得你胡闹。”

他转身,示意我跟上,我见他没有罚我,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又不止轻重的追上去:“令风哥哥,大哥几时跟黎氏的关系这么好了?”

他不回头:“二小姐得空若能回家一次,就什么都知道了。”

小气,那你告诉我不就得了,还跟我卖关子。我心里腹诽着,脸上却半分不敢表露出来,笑盈盈的回着:“是,离开了滦城就回家,再不乱跑了。”

沉令风带着我到了沉家的区域,把我往屋子里一放,说:“希望我回来之前,二小姐都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待着,不然……”

我立即伸出手指发誓作保:“我保证不出去,就算渴死饿死,雷劈到头顶,令风哥哥不回来,我一步也不出这个门!”

他笑道:“若雷劈过来,还是要躲一下的。”

交代完,他又走了,这是三间的一厅,里面还有个小卧室,外面是三进的院子,我被关在最隐蔽的角落里,好在堂前绿树浓荫,一点也不热。

这段时间里,我将屋子里的桌椅摆设都捣鼓了一遍,而后躺在床上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昏昏沉沉的,似黄昏又似暴雨来临前的昏暗。

“是要下雨了吗?”

我起身向窗外探了一下,原本在院落的门下守着的两个侍从不见了踪影,风定树歇,都笼罩在这样的昏昏的静寂中。

“喂,有人吗?”我放声焊道:“有人吗?”

许久,仍是没有人回应。

我心下有些疑惑,即便是忌惮沉令风,也难抵心中的好奇,出了厅室溜到院落的大门边去,透过门缝儿听见外面有声响,我贴过去向外看,见一队人身穿黑衣黑斗篷,从门前路过。

这可是沉氏的内院,外面仍是沉氏的区域,我怎么不记得家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打扮的人?

待他们走后,我贴着墙壁溜了出去,木门关上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尖锐的在空荡的四周回响,我一激灵,四处望了一下,还好无人。

天理堂好像突然空了似的一个人都没有,那群黑斗篷也不见了踪迹,我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想跃起到高出看一看,身上却似灌了铅似的,沉重的连院墙都够不着。

抬起头,天上的昏黄越来越重了,黄色的云疯狂的翻滚着,低低的覆压下来,没来由的让我从心里萌生一种难以自持的恐惧。

“百里家主……”

身后传出一阵脚步声,我望去,见那队黑斗篷又绕了过来,在我不远处转弯,进了一处青灰色的门。

我假意路过,偷偷打量了一下,被称为“家主”的男子没来由的回了头,宽大的斗篷也随之滑落,黑发明眸面如美玉,好看的移不开眼,他对我一笑,手拉起斗篷又戴在头上,遮住了眼睛。

他张嘴,似说了什么,一条白蛇“咻”地钻出来咬了我一口,他再抬起头,已然闪身至我面前,脸颊上的蛇鳞突然浮现,闪出诡异而残戾的光来。

“沉尽落,好久不见!”

逆鳞在他身后高高的举起,片片铁鳞拥挤开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直冲我而来。

“不要……!”

我惊呼一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外面阳光热烈,室内安稳如常。我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的冷汗伴着惊悸久久未消。

“做噩梦了?”

我一哆嗦,竟不知黎溪何时出现了,他坐在床边,向我伸出手来。

我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剧烈的心跳和真实的触感告诉我,这是现实,不是梦。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直到我彻底平复下来,才问:“梦到什么了?”

“黎溪,你那日去蟒丛山,查到什么了?”

他身体一僵,似乎有些犹豫,我抬起头,咬了咬唇,说:“你拿到了阴符,对不对?”

黎溪眸色一沉,说:“是个假的,我拿到之后就碎了。”

“那后来呢?你还查到什么了吗?之前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摇摇头:“那日江陵城外,也只是觉得有些蹊跷,派人去查了查,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

他有事瞒我!

事关重大,连元灿都放弃了,为什么他那么在意?

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去?

为什么去幽州时要带一个完全没有用处的叶南笙?

江陵城不安全?

他在防备谁?

黎氏,还是百里氏?

是不是,百里氏真的和阴符有关系?

所以他才要如此谨慎的护着叶南笙,才不放心把她留在江陵,才会只身涉险闯入蟒丛山,才会不顾一切从白砚寻手中抢走假阴符……

是了,一切都对上了。

可是,他明明知道的,那也是我在寻找的。

那么近的距离,两颗心如此紧密的贴在一起,可以感受对方的温度,对方的跳动,却始终看不透对方的想法。

我觉得冷,正午时分最热的节点,像是被极寒之地的风吹了满面似的,冷得我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你的手好冷。”他握着我的手也染上了凉意,却没有松开,而是双手拢住,放在了心上:“不要害怕,噩梦快要结束。”

我闭上眼,想要抛却一切杂念,只享受着此刻的唇齿缠绵,可我眼睛一合上,就是那张恐怖的长着蛇鳞的脸。

是不是,喜欢的有些草率了呢?

是不是当初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呢?

喜欢是真的,怀疑也是真的。

若感情和我要做的事相悖,我该选择哪一个?

我用力的回吻着他的唇,像最后一次那样的深沉,如果若有一天我真的要放弃,何必让我品尝到这样的滋味?

黎溪捧着我的脸,说:“冷静一点。”

我在深海中漂浮,极力想要抓住一块浮木,那样殷切的、渴望的望着他:“黎溪,有些事情,你……”

可以不用瞒着我的。

“我要走了,有人来了。”黎溪突然站了起来,又回头对我一笑:“我走了。”

我回以一个微笑:“好。”

黎溪翻过窗户消失在视野中,我脸上的笑意瞬间碎了一地,不一会儿,还真有人来了,是沉令风。

他一见我,愣了一下:“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我不想回答他,呆呆的走出厅外,院子里的光被枝叶打碎,影影绰绰,我站在煌煌的阳光下,影子在脚底缩成小小的一团,万物都蒙上了一层金属的冷白色,没来由的让人焦躁。

沉令风见我样子奇怪,有些不放心,亲自将我送到了城内的沉氏别邸,听大夫说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有事着人来找我。”

门关上了,室内燃着的安息香飘了过来,我睁着眼,将近来的事情一丝不漏的缀在一起,越来越肯定百里氏和阴符的关系。

我不是要求黎溪必须做什么,也不想他为我放弃自己的坚持。

只是,若他竭力想要保护的东西,是我无论如何也要破坏的,届时,是不是早点斩断这份感情,才不至于那么痛苦呢?

晚饭后,大哥回来了,先来见了我,略坐坐就又走了,我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说是今晚会将地牢里的人带一部分出去,五大家族都派了人手暗中维持秩序,以防生变。

他们走后,我也溜了出去,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只在腰间藏了短刀。

灯火通明,烟花依旧,只是我已然没了欣赏的心情,面具女一定还在城中,甚至正大摇大摆的逛着街,比我还要轻松得意。

她是带着什么阴谋来的?

那白砚寻呢?他又在哪里?

阴符呢?在百里氏手中?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漫无目的地寻找,花市灯如昼,清歌笑颜来,唯我格格不入。

我那个时候就应该抓住她的,若不是让她逃了,说不定现在很多事情都明朗了。

我开始懊悔,自责,这是种消极且无能的情绪,它表示着我在一场无声的较量中接连败退。

若我也有同伴,飞雪在的话,我肯定不会如此,她那么聪明,什么事一看就能了解,而我还在一个一个圈套中来回兜圈子。

我发现有人跟踪,是打更人打了一更之后,穿着沉氏随从的衣纹样式,拙劣而冒失。他们没有恶意,甚至偶尔会刻意做出举动让我发现他们的存在,应该是沉令风安排的,我也没有刻意甩开。

走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天理堂,这里面一定有我要找的答案,但我没有进去的资格,百里氏也不会乖乖的任我搜查盘问。

我在临街的地方找了一家酒楼坐下,这是从天理堂出来之后的必经之路,我想等阿爹,或者大哥,元灿也可以,谁都好,百里氏,我一定要弄清楚。

街上的人从熙攘逐渐变成零落,小摊收了货物,门店开始打烊,我所在的酒楼也派了小厮催我离开,从这里经过的都是些小门派的人物,没有一个我认识的。

我付了钱出去,蹲在走廊上打盹儿的一群人又慌忙惊醒跟上,大街因清冷而显得更加宽阔,长灯遥遥相隔,中间总有照不亮的阴暗,让走在灯下的人忽明忽暗。

好想见黎溪啊!

一起看日出日落,我欢呼雀跃,回头见他沉静恬淡;

吃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滚烫的糕点,香软的流着馅儿;

牵手走在这样细软的风中,不说话,保持着舒服的步调和节奏;

一路从青丝走到白头,不问世间烦事,不动爱恨情愁。

晚归的人挑着扁担从我身旁路过,或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也有垂垂老矣的老妪病汉,欢笑时热闹非凡,散场时又有几人光鲜亮丽?

起风了,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一路畅通无阻,夹杂着白日里不敢显现出的杀意和血腥。

不必回头,那几个随从已经中招了,能将他们悄无声息的杀死,不一定需要多么高深的实力,但一定需要极巧妙的暗杀技能,非特殊的训练而不可得。

我侧身,躲开飞来的暗器,手指夹住无声无息逼近我的人的刀剑,飞起一脚,他撞在后面的人身上一起滚倒在地,又有几个人同时出手,被我夺来的长剑刺中,在胸口上涌出一大朵红莲。

喷溅出来的血液落在我脸上,温热的,带着甜甜的腥气。

如此低弱的能力,怎么敢来挑衅我?

又是谁给他们的胆量,竟然选择在各门派高手齐聚的滦城动手?

我拔出腰间的短刀,挡下最后一个人的攻击后反手刺入他的胸膛,“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有何目的?”

他冷冷一笑,伸手握住刀柄,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我松开手,他倒下去,在我脚下蔓延出血流。

“杀,杀,杀人了——!救命啊——,来人啊——!”打更人丢了手里的灯笼,从地上爬起来慌忙而去。

不一会儿就来了两队人马,前面的是王其深,后面的,是黎溪。

我看着手上的血迹,突然笑了起来,这又是第几层阴谋?我又被算计到了哪一步?

我朝着黎溪走过去,身上的血腥味让我十分镇定:“查一下他们的身份。”

他伸出手,还未碰到我的脸,就被我冷冷的甩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想见黎溪,不是两手鲜血,而是清清白白,可以拈花一笑、不染俗尘。

他还是追了上来,强硬的,不允许我拒绝的握住了我的手,那一只刚杀过人,还淌着血的手。

夹杂着几分不解和不安,甚至还有点委屈,“沉尽落,不是说好,不要推开的吗?”

我回头,昏暗的灯光下,他干净的让人心生敬畏,却对我张开了双手。

我缩在他怀里,不再压抑此刻的颤抖:“黎溪,我好怕。”

他抚着我的头,低声道:“我来了。”

黎溪将我送回了沉氏别邸,大哥似乎已经接到了消息,和沉令风一起站在正门前的石狮下等着。

大哥的视线从我俩紧握的双手,转移到我身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你先金去。”

后来,那件事被压了下去,沉令风说不过是几个刺客,死了也就死了,就当是为民除害。可是他却在第二天一早带我出了城,直奔水云庄,我就知道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阿娘带我到佛寺清修了几天,浓厚的檀香味儿闻多了就容易让人头疼,木鱼一下一下敲得人越发不平静,我有些坐不住,又被阿娘的一个“不”字拦了下来,硬生生参了一周的佛才放我出来。

元灿不来找我玩,阿爹也不让我出门,伊芙整天跟着这个师父、那个先生的学琴棋书画以及女红,我闷得着实难受,就去帮许大夫研药去了。

他倒也不客气,脏活重活全给我做了,我也没闲着,从他这里顺走了不少好东西,他气的胡子都快要烧起来了。

虽然收到过几封黎溪的信,可是见字不如见面,反而让我更想他,我也回了几封,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

终于,半个月后,元灿那小子乐呵呵的跑来了,我正在后山练枪,他一把将我的枪夺了过去,揽着肩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保准你喜欢。”

“你能有什么新奇的礼物?”我对他可不要太了解,“指不定又是从外婆那里讨来的,借花献佛。”

几个侍女奉着茶水糕点从我面前路过,都是些用来招待贵客的样式,看来家里来了客人,我便示意元灿绕道而行。

元灿说:“这个客人,还得你来迎接。”

闻言,我心里突突了一下,不是,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吧?

我带着几分欣喜和期待走进前厅,见黎溪在阿爹面前坐着,回头对我温和一笑,我竟有些左立不安。

阿爹示意元灿坐下,他一拱手,说:“你们家事,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我找了个离黎溪稍微远一点的席子坐下,不敢看他,更不敢看阿爹。

阿爹握着茶杯笑道:“小的时候都不见你对我撒娇,怎么这个时候害羞起来了?”

我又羞又臊,脸热的都可以煮鸡蛋了,低着头不做声,他见我着实不好意思,也不为难,问我:“怎么这样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你元灿,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果然是元灿那个混蛋说漏的嘴,等下再跟他算账,我忍着怒意,笑着:“我本来准备回来之后就跟阿爹说明的,只是您事情太多,不得空见我。”

阿爹摇摇头,对黎溪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个老家伙确实不应该插手,只是她母亲想要见见你,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你莫要见怪。”

黎溪道:“本不该等世伯传唤才来拜访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日能蒙召入庄一叙,黎溪求之不得。”

阿爹对他的谈吐仪表甚是满意,不住的点头:“定是这丫头不让你来的,她一身古怪脾气,我跟她母亲还在想,得配个什么样的人家才不会被嫌弃呢!”

黎溪目光闪闪,眼中似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令爱千秋绝色,在下倾慕久已。”

阿爹话锋一转,叹了一口气:“我让夜河试探过你父亲的意思,听起来,他推脱了几句,想来不是很满意。”

我心头一震,悄悄看向黎溪,他一脸认真,回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自古嫁娶,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世家内没这些个俗套的规矩,可你毕竟是黎氏少主,婚姻大事,不可玩笑。”

“父亲那边,我会争得他的同意,还请世伯宽限一些时间。”

阿爹见黎溪态度诚恳,还算满意,道:“我也知道,我这个女儿做不了当家主母,本想着,即便她看中无名之辈,凭我沉氏一族的家业,也可保她一辈子快活无忧。若是黎氏,着实是我们高攀了。”

“出身皆有命定,非人力可选,何况黎氏之中,我资质平庸,家主之位,无意争夺。”

“黎溪,你……”我急声劝阻,被阿爹拦下。

“纵使你无意于家主之位,但世家之争,向来身不由己,你又如何能全身而退呢?”

“我……”

黎溪沉默了,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这个棘手的问题,自古以来就没有完美的额答案。

一边是忠孝,一边是情意,哪个都重的放不下。

阿爹说的并非无稽之谈,而是我们将来必须要考虑的问题,原来世家的情爱,如此艰难。

见我俩都垂头丧气,阿爹突然大笑了起来:“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们了,若什么事都让你们自己解决,我们就真成老废物了。”他灼灼的盯着黎溪:“无论进退,沉氏都是你的筹码。”

“但你若朝三暮四,负了我的女儿,毁掉一个人再容易不过了,你可想好了?”

黎溪闻言,神色一喜,拉着我十分恭敬的给阿爹磕了个头:“多谢世伯成全。”

“我们水云庄不比江陵城繁华,景致也还不错,别急着走,让落儿带你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