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语言文化研究(第十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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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樋口一叶在信如形象上的投影

《青梅竹马》的舞台设定在大音寺前,徐琼(2012:30)阐明:“人生经历是樋口一叶的创作之源。”的确如此,这与一叶自身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一叶于明治二十六 (1893)年七月二十日迁居下谷区龙泉寺町(通称为大音寺前)。关于这段经历,从一叶的日记中便可窥见一斑。关于这一时期的日记,高井有一、红野敏郎(1994:7)在对谈中也指出:“正是因为贴近一叶生活来撰写,所以能看到其背后的社会。”

在此,首先阐述一下樋口一叶的远大志向。在小岛政二郎(1941)编的《樋口一叶全集》中提到了明治二十六年八月十日的日记《尘埃中》(『塵の中』、23—26),刚刚8岁的一叶就日夜祈愿,想要成为一名比他人略为杰出的人物。关于这一点,小说家高井有一(1994:8)曾指出:“一叶有着很强的复兴家业、自己成名的志向。”的确,作为一名小说家,在文学这一领域,一叶确实是功成名就的。然而,成为一名小说家果真是一叶所诉求的志向吗?以樋口一叶研究为其毕生事业的日本文学研究者和田芳惠(1970:486)就指出:从日记等中仔细研读樋口一叶的处世方法,会感觉到她祈愿出人头地的方式与成为小说家这条道路是不同的。换言之,一叶的志向并不在于小说家。其实,关于一叶的志向,在小岛政二郎(1941)编的、明治二十七(1894)年四月至五月二日的《尘中日记》(『塵中につ記』、98—108)中即可寻出,那就是:国家之根本。所谓“国家之根本”,可以说阐明了一叶的经国(治国)之志,松坂俊夫(1982:249—250)指出:与这个“国家之根本”相关联,一叶的本意就在于文章经国这一点。由此可知,一叶是通过文学创作来明志的。

众所周知,樋口一叶在生活上过得很窘迫。虽然如此,她却志存高远。细读一叶《尘埃日记》的原文,便不难发现,22岁的一叶对社会不良风气深感痛心疾首,她发出一声叹息:道德颓丧、人情薄如纸,朝野人士重私利、不谋求正确的政治方针,这样的社会将会何去何从?一叶针砭时弊,字字切入要点。虽自知无能为力,但她言明自己绝不贪图一时之安逸,而是深思百世之忧虑。虽自知微乎其微,但她立志一生投身于社会,别无他求,不惧生死,遵循天地之法则行动,其心与天地融为一体。同为明治二十七年着手创作的《青梅竹马》说是她的明志之作也不足为奇。

其次,樋口一叶是一位执着于学问的女性。在日记《尘埃中》,一叶记述了自己的求学之路。有两点尤为令人钦佩,一是:在一叶11岁时,由于母亲认为女子多学无益,遂令其退学在家学习缝纫、帮忙做家务。纵然如此,她仍每晚坚持伏案苦学;二是:熟知一叶好学的父亲给她买了《和歌集》,在父亲的大力帮助下,一叶得以排除万难继续求学。简言之,迫于无奈而辍学的一叶执着于学问,通过自修继续自己的求学之路。

在《青梅竹马》中,信如是唯一一位“学问”的执行者和“学历”的践行者。对于学问,信如身上再现了樋口一叶的执着态度。当然,不同的是,信如由于自家生活富足而在求学道路上一帆风顺。试想,11岁辍学在家的一叶在14岁时经由父亲友人介绍几经周折才得以进入中岛歌子的“荻之舍”学习和歌和书法,她的内心迫切希望自己能够顺顺利利求学。所以,信如一帆风顺的求学之路的设定不正是一叶自身所祈求的吗?特别是,徐琼(2012:30)指出了“一叶的作品是具有社会性的”这一点,笔者也颇为赞同,学问是当时的社会风潮,是明治时代的近代价值观之一,对于立志文章经国的一叶来说,这是她倍加认同的,她亦想通过信如来唤起民众对学问的关心。

最后,樋口一叶的侠义之心。在日记《尘埃中》,一叶自述7岁时喜欢草双纸(江户时代的通俗绘图小说),尤其是其中的英雄豪杰传记。她深深感动于侠义之士的行为,喜欢所有勇猛、辉煌的人物。特别是,一叶与当时的女孩子的喜好不同,她不玩拍球、打羽毛毽子这类女孩子的游戏。显然,彼时的一叶对于男性的、道义的世界充满了憧憬,也是一个有着侠义之心的少女。高原知子(1975:81)曾借用日本近代文学研究者关良一的观点,指出:《青梅竹马》是一部基于一叶所特有的道义的、关心社会的作品。其实,在《青梅竹马》中,即便在孩子世界里也存在长吉的“小胡同组”与正太郎的“大街组”之间的纷争。在这纷争之中,信如是一个关键人物,长吉对他很仰仗,他也向长吉展示了自己的那份义气,而正太郎又想与他一较高下。尤其是,他曾对长吉说过:“欺侮弱小的人是咱们的耻辱哩”(82页)。如此看来,信如身上真给人一种孩子世界中的“英雄豪杰”之感。

同时,关于自己的性格,樋口一叶还有如下之叙述。一方面,在世人眼中,称赞她是一个温顺的孩子,也说她是一个记忆力强的孩子,父亲以她为傲,老师也因她出类拔萃而喜爱她。另一方面,在内心世界里,她却是一个刚强、不服输的人。一叶的这一内一外的性格特征与“外面软,里面硬”的信如形象重叠了。不仅如此,一叶轻视那些为利欲而奔波的世人,觉得他们的行为既卑鄙又令人厌恶,视金钱为尘芥。这一点,在信如身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通过信如,一叶再一次表达了自己对金钱至上主义的批判,这也正是她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意义所在。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在信如这一人物形象上,折射出了作者樋口一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