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叶尔羌汗国时期维吾尔族史学

东察合台汗国速檀·阿黑麻汗第三子赛德汗打败了叶尔羌的米尔咱·阿巴·巴乞儿，占领了喀什噶尔、英吉沙、叶尔羌等城，于回历920年（1514）登上汗位，建立了叶尔羌汗国。叶尔羌汗国时期，政治上实现了统一，宗教上推行伊斯兰教，社会开始稳定，学术文化也有了新的发展。十四世纪以来其以喀什噶尔方言为主，吸收阿拉伯语、波斯语、蒙古语等词汇而逐渐形成的察合台语成为通用的书面语言。在史学方面，产生了《拉失德史》和《编年史》等著名史书，标志着维吾尔族史学发展的新阶段。

一、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与《拉失德史》

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1499—1551）出身于蒙古朵豁剌惕氏族。这个蒙古家族在十四世纪以后势力急剧膨胀，领有今新疆南疆地区。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六世祖播鲁只拥立秃黑鲁·帖木儿为汗，获得了九种特权。五世祖忽歹达拥立黑尔的火者汗为汗，又获得三种特权。速檀·赛德汗在位期间，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担任多种官职，还担任过几次远征的重要指挥职务。1531年他奉命进攻吐蕃，征服了退摆特（吐蕃）大部分地区，第二年赛德汗亲自率军与他会合。由于地理与气候原因，赛德汗患了高山病，在返回哈实哈尔的途中去世。拉失德汗即位后，为了巩固地位，削弱朵豁剌惕氏家族的势力，处死了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的叔父赛亦德·马黑麻·米尔咱及其子女。正在征战途中的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听到消息后，为了避免与叔父同样的命运，逃往印度。1541年他率领一支人马进入克失迷尔地区，成为这里的统治者，直至1551年中箭身亡。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多才多艺，在书法、阅读、作诗、写尺牍体散文、绘画和写华体字方面，高出侪辈，是个能手，在金石、珠玉技艺和金饰工艺、制作马具和盔甲方面也是如此。另外，在制作箭镞矛头和匕首，以及镀金等不胜枚举的技艺上，也做到师馨其艺的地步。《拉失德史》是他第二次进入克失迷尔后撰写的。

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撰写《拉失德史》，旨在保存蒙兀儿人的历史。他说：“很久以来，蒙兀儿诸汗就从文明世界的各城镇中被逐出，并不得不迁就于荒漠之中居住。现在—希吉勒历951年（1544），蒙兀儿人中间连一个了解这些传说的人都没有了，我所以敢不揣冒昧，想把这一艰巨的工作担当起来，是因为考虑到如果我不大胆来写这历史，世界历史的篇幅中，将会看不到蒙兀儿诸汗的史实了。”[6]而他作为唯一熟悉并参与蒙兀儿诸汗活动的人，有责任将他们的历史记述下来。“我所以认为自己应该这样做，是因为我一生中收集了许多关于皈依了伊斯兰教的蒙兀儿汗的可靠事实，同时我本人也参与了他们的历史活动。现在，除了我以外，任何人也不知道这些传说。因此。如果我不执笔，蒙兀儿人及其诸汗的历史就会湮没殆尽。”[7]可以看出，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具有强烈的历史责任感。对于史学的功用，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也有明确的认识。他指出，史学的作用是卓越的，可以为现实提供借鉴，故而《古兰经》中有三分之一的篇幅是传述祖先的历史，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都研究历史，把祖先的传说收集起来并流传下去。他认为史家写史不是为了替君王虚美隐恶，而是通过实事求是地叙述往事，使读史者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历史家的惯例是实事求是地叙述一件事情，而不问其是否值得一提。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传述君王们的美德，掩盖他们的恶迹，而是不加选择地陈述一切事实，以便录载世人的事迹流传后世。这样，世之读史者无分贵贱，都可以从他们的忠告中获取教益。可以看到美德和恶行的结果各不相同，同时还可以借鉴各君主汗室流传于世的为政之道以资治。总之，可以使世人趋善而避恶。”[8]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继承了中国史学中以史为鉴、以史资政的思想，其撰写《拉失德史》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期望速檀·拉失德汗能够以史为鉴，趋善而避恶。

《拉失德史》共两编，第一编叫作“正史”，第二编称作“史籍概述”。史籍概述部分约完成于1544年，正史部分约完成于1546年。第一编从秃黑鲁·帖木儿汗开始叙述，止于拉失德即汗位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叔父被杀，以东察合台、叶尔羌汗国的汗位传承为线索，主要记述两个并存而别的统治家族—从秃黑鲁·帖木儿汗为开始的蒙兀儿斯坦诸汗的家族，与从异密博鲁只开始的蒙兀儿斯坦的蕃臣—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自己的家族朵豁剌惕氏诸异密。第二编记述了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的生平事迹，以及在他生活的年代里所发生的历史大事，这些都是他的亲历见闻，旨在为第一编的撰写提供资料。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指出：“我打算把蒙兀儿改奉伊斯兰教以来的情况记载下来，所写的事实除了我亲眼见到的以外，还将以史册和可信的传说为依据。但我既才疏学浅，不应冒昧从事，于是便决定先试写亲眼看见的事情；如果蒙真主的恩惠我能写成，接着就将实现我原来的计划—写蒙兀儿诸汗的历史。”[9]与第一编相比，第二编内容更为丰富，不但详细地叙述了从羽奴思汗至赛德汗诸蒙兀儿汗王以及异密的事迹，而且详载月即别沙亦癿汗、巴布尔大帝、米尔咱·阿巴·癿乞儿，以及哈萨克部及其诸速檀、伊斯兰教宗教领袖等的事迹，还对哈实哈尔、鸭儿看、于阗、克失迷尔等地的地理、气候、风土人情、物产、景物进行描述。

关于《拉失德史》资料的来源，凡有关作者所处时代以前部分蒙兀儿史的记述除参考前人有关著作外，主要是根据蒙兀儿人的传说，以及作者从其父亲和叔父那里听来的有关事情，此外就是作者的亲历见闻。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写作态度严谨，对所采用的资料进行过审慎的分析和辨别。他指出：“写这部《史迹概述》时，我有一条守则是：对于我从别的人以及权威著作中所得知的事，如属关系重大者我将简略地加以复述；凡属未经亲身目睹的事，我都不敢多谈，以免夸大失真。”[10]对于那些相互矛盾的传说，则弃而不用，以免影响记载的真实性。

《拉失德史》的不足，一是年代、数字和度量单位不确切，叙述缺乏头绪，降低了其史学价值。[11]二是宗教偏见影响到作者对史实的取舍，同时还存在着为贤者讳、亲者讳的现象。[12]

尽管《拉失德史》存在着缺点，却是有关东察合台汗国与早期叶尔羌汗国历史的唯一的史书，为研究十四至十六世纪的维吾尔族史、新疆和中亚地区的历史提供了十分珍贵的资料。

二、沙·马合木·楚剌斯的《编年史》

沙·马合木·楚剌斯约出生于十七世纪二十年代，其祖先是叶尔羌汗国的开国功臣，曾跟随速檀·赛德汗进攻哈实哈尔（喀什噶尔），受封于乌什—阿克苏某地。在马黑麻汗和阿合马汗期间（1591—1618）沙·马合木·楚剌斯家族的地位迅速上升。而他自己生活的时代，叶尔羌汗国内部宗教斗争激烈，社会矛盾尖锐。纳克什班底教派在玛哈木·阿杂木去世后，他长子玛木特·额敏与第四子伊斯哈克·瓦里为争夺教派领导权不断进行斗争，逐渐形成了白山派和黑山派两大派系。这两派宗教势力进入叶尔羌汗国操纵朝政，参与汗位的斗争。沙·马合木·楚剌斯目睹了叶尔羌汗国内部的斗争与汗国的灭亡。《编年史》是他为续写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的《拉失德史》，于1672—1676年用波斯文撰成的一部叶尔羌汗国史。《编年史》前半部摘编《拉失德史》，后半部为沙·马合木·楚剌斯所撰写，记述了从拉失德汗登基（1532）至伊思玛业勒汗中期，下距叶尔羌汗国的灭亡只有几年的时间。这一部分的资料主要来源于口头传说与作者的亲历见闻，因而与米尔咱·马黑麻·海答儿的《拉失德史》一样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沙·马合木·楚剌斯还著有《寻求真理者之友》一书，记述了叶尔羌汗国伊斯兰教宗教领袖的事迹，以及纳克什班底教派的白山派与黑山派之间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