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羽继圣·万世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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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妙赞川食

“这么一说,我就懂了。”云婀颔首道,“蜀地人文深厚,沃野千里,江河纵横,东部土植五谷,牲具六畜,西部地称天府,其山林泽渔,园囿瓜果,百谷蕃庑,四节代熟,靡不有焉,巴蜀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悠闲自在,怪不得那么多人来了就不愿离开。在这里,一切闲适悠然,生活如溪流中的涓涓细水,缓缓向前,不疾不徐,没有匆匆忙忙,少了许多烦扰和忧心,春日万花烂漫,粉墙细柳,踏春宴饮,炎夏则去往风亭水榭,于槐荫树下品着浮瓜沉李,赏新荷嫩绿。终日忙忙碌碌、穿行于尘世的我们,也该学学蜀人的生活态度,偶尔慵懒,但不失热情,品一杯茶,饮一盏酒,读一卷书,挂一幅画,再素手抚琴一曲,或焚香轻嗅。饿了累了,走进市井巷陌,大快朵颐,或删繁就简,舍去过多的欲望,认认真真活在当下,每一天虽然平淡,但却无比真实,触手可及。如此,也不枉此生了。”

子翃略作沉吟,道:“此种生活虽然悠闲,可过于平淡,适合叶落归根,年轻人,还是得出去闯一闯,见识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

此时,黎诗催促起来:“哎哎哎,你们别说了,前面说到美食,我肚子就饿了,我们赶紧上岸找个地方尝尝这里好吃的东西吧!”

“是啊,我也饿坏了!”欧也从旁附和道,以一种渴求的眼光望着大家。

“好吧!”忠尧眉眼含笑,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走!上岸去,好好吃上一顿!”

众人闻言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成都好,蚕市趁遨游。

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遨灯火上红楼。

车马溢瀛洲。

六人将船靠至锦江边,上了岸。一路行去,但见街上熙来攘往,人流如织,市井店铺林立,大菜小吃繁伙。

昆羽宗一行在忠尧的带领下,来到城中颇负盛名的繁华胜地锦里,而后在锦里找了一家“熙春楼”。

熙春楼前有多家小摊在捏芋郎君,各家巧手以制,茧贴争光,芋郎争妙,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当然,除了芋郎君,小摊上还有成都特色“西川乳糖”、“狮子糖”。狮子糖也是乳糖,彼时,时人亦谓之“乳糖师子”或“乳糖狮儿”,因狮子别号狻猊,宋人又叫它“猊糖”。这糖还曾入贡皇室,成为贡品。

不过,最吸引人眼球的仍旧是那芋郎君。

黎诗与高雅郭两人觉得很新奇,黎诗指着一个芋郎君问道:“忠尧哥哥,这是在捏泥人吗?”

忠尧摇摇头,笑着说道:“成都人喜食芋,便将芋蒸熟或煮熟后,抿成芋泥,加入一些面粉混合,然后捏塑成人形芋郎君状,家家户户在正月十五那一天进行比赛,看谁家制作得巧妙。此所谓‘各家造芋郎君,食之宜男女’,所以,在成都,芋郎君家家爱做,男女喜食。”

黎诗恍然顿悟,欣然颔首,道:“噢,那我们得买来尝尝啊!”语罢,顿了顿,对摊主说道:“大叔,能不能帮我照着这位公子的模样捏个芋郎君,然后卖给我啊?”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的忠尧。

那摊主会意,笑眯眯地瞥了一眼忠尧,故意问道:“小姑娘,你这是要吃了这位公子么?”

“额,对啊!”黎诗颔首,悦然道,“就是吃了他!把他装进我的肚子里,哪儿也去不了!嘻嘻。”

“呃?”忠尧微微一怔,只得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好吧!没问题。”摊主愉快地答应了。不一会儿,就照着忠尧的样子捏了一个芋郎君。

黎诗高兴地接过那个特意捏制的芋郎君,高雅郭也要了一个,两人付了钱,相视而笑,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子翃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马上都要吃饭了,你们还吃,胃口可真好。”

“走吧,今日就带诸位品尝一下天下闻名的正宗巴馔——川食。”忠尧微微一笑,转了身,信步走向熙春楼,边走边说道,“新津韭黄天下无,色如鹅黄三尺余。鲜鲫银丝脍,或化蔬丝熟,刀鸣脍缕飞。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嘴春葱……”

“师弟,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这里名菜吗?”子翃急忙跟上前去,问道。

“是啊,都是文人墨客妙赞川饭的诗句呢。不过,川菜尚滋味,好辛香,你们可得忍着点儿啊,呵呵。”

熙春楼的跑堂有两套班子,一套班子谓之“茶饭量酒博士”,另一套班子名曰“白席人”,即专门负责替客人跑腿送请帖。不过,一些闲汉为了生计,也经常聚集在酒楼门口,充当临时的“白席人”,专供客人使唤,或是替客人送信送请帖,收取小费。

众人尚未至熙春楼门口,几名闲汉“白席人”便笑眯眯地围上前来,恭敬地说道:“诸位客官,小的是楼前的白席人,若有请送,需要派贴,但请差遣!”

高雅郭顿时闻到一股子大蒜味儿,急忙伸手在鼻息处扇了扇,一脸难受的模样。黎诗低着头,快步向前,避开那几个白席人,口中嘟囔道:“呀,这是什么味儿啊……”

那几名闲汉闻言微微一愣,有点尴尬。忠尧哈哈大笑道:“没事,巴蜀之人好食生蒜,臭不可近。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呵呵。”

几名闲汉听罢,憨厚地笑了起来。子翃、欧也、云婀也是会心一笑。

这时,一名茶博士见客人径直前来,急忙上前笑脸相迎:“几位贵客,是来熙春楼就餐吗?”见忠尧眉梢带笑,微微颔首,立刻大声说道:“请随我来。”

一行人被引至大堂落座,那茶博士殷勤地倒了茶水,上了一盘瓜子,问道:“诸位想点些什么菜?”

众人将目光投向忠尧,忠尧心领神会,知道点菜的重任就落在自己肩上了,于是想了想,说道:“要一份‘芳甘妙绝伦’的荠糁,一份‘美不输鱼蟹’的成都蒸鸡,六份‘大如芡实白如玉,滑欲流匙香满屋’的薏米饭,两盘蜀地特有的巢馒头,再来一份陆放翁念念不忘的红绫饼,一份新津韭黄炒肉丝,一份盐酒腰子,一份鸡丝面,一份三鲜棋子,一份奇绝的东门彘肉,一份堪比稽山美味的芼羹笋,一份犹胜笠泽肥鲜的斫脍鱼。”

“好嘞!”茶博士飞快记下忠尧所点饭菜,末了,又问道,“要不要来点酒啊?蜀中之酒美名自古有之,尽说成都酒,休为楚泽吟。相逢须痛饮,岁月易侵寻。连大诗人陆游在蜀中为官时,都盛赞‘水精盏映碧琳腴,月下冷冷看似无’呢。”

忠尧目光扫视众人,问道:“要不,我们也来一点儿尝尝?”

“那必须的!”欧也想也不想,立刻说道。

“来了成都,怎能不饮酒纵歌呢!来来来,点酒!”子翃兴奋地嚷嚷起来。

那茶博士热情地说道:“本店有鹅黄酒、玻璃春、葡萄醅、郫筒酒、屠苏酒、桑葚酒和蜜酒,还有……”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忠尧打断了。忠尧正色道:“就来一坛成都最有名的千岁酒吧!”

“哎哟,细酌成都千岁酒,闲看嶰(xiè)谷一阳春。归听云母隔屏声。官人真是有眼光!好,那就千岁酒!”茶博士呵呵一笑,竖起大拇指赞道。

忠尧笑着微微颔首,那茶博士语罢,便匆匆退下,将客人所点酒菜报与后厨去了。

黎诗啜饮了一口茶,忽然惊喜地说道:“呀,这茶……”

“怎么了?”忠尧关切地问道。

黎诗嫣然笑道:“这茶也不错。”其余诸人闻言,也纷纷端起茶盏品尝了一下,而后连连称赞。

忠尧淡然笑道:“巴蜀二十州皆产茶,成都府路蜀茶之产量居全国之首。蜀地西部,乃是川西平原,四周山区茶园遍布,百姓多以种茶为生。茶园户人多者,年可以出产三五万斤,少者一二百斤。南渡之后,淮河以北及陕西大部地区被金人侵占,所以,巴蜀便成了战马的唯一来源地。而买马所需的物资与经费,主要倚仗于巴蜀的茶叶和茶利收入。

故此,朝廷在蜀地设立‘都大提举茶马司’,还专门制定了‘茶马法’。雅安、名山一带出产的茶最受欢迎,所以规定专用于博马,不得他用。蜀茶总入诸蕃市,胡马常从万里来啊。

成都的茶,陆游也很是喜爱,其曾在《九日试雾中僧所赠茶》中写道:‘今日蜀州生白发,瓦炉独试雾中茶。’我们现在所饮之茶,便是这雾中山的茶,也是不错的呢。”

“原来是雾中山的茶啊。”黎诗恍然顿悟,微微颔首。

这时,高雅郭环顾左右,压低了嗓声说道:“我们来到成都之事得尽快通知师门才是。卢东师弟等人还在渝州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是啊,我也想我们家玲柔了。”子翃怔怔说道,“希望她一切安好。我巴不得明天就能见到她。”顿了顿,又改口道:“不!是现在!我巴不得现在就能见到她!”

“既然如此,那我们饭后先找一家客栈安顿住下,然后我修书一封,通知花神宫尽快来此交易,一手交货,一手交人。”忠尧想了想,正色道。

“如此也好。”高雅郭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花神宫诡计多端,高手云集,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们还得多做些准备才是。”

欧也、云婀、忠尧三人对望了一眼,明白了高雅郭言下之意,遂默默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忠尧所点之菜陆续送来,昆羽宗众人欣喜万分,纷纷斟满酒杯,连饮数杯,接着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不久,熙春楼中进来数名风尘仆仆的江湖刀客,身着青衣,头戴斗笠,接着又来了四名玄月世家的弟子,一袭银白色劲装打扮,衣饰上的图腾是玄月化蛇,领口袖口也绣着银丝云纹。

刀客与玄月世家的弟子各自落座,点了些酒菜,而后便聊了起来。

那些刀客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古铜色的沧桑的脸庞,又将手中的佩刀往桌边一放,随后啜饮了几口热茶,长长喘了一口气。其中一人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庆幸道:“幸亏这次跑得快,否则小命就交代在暮云世家的手里了。”

忠尧耳尖,一听到暮云世家几个字就特别敏感,遂一边吃菜,一边悄悄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只听又一名刀客说道:“这暮云家的老贼下手还真狠,竟然想控制广都和新都最大的两家商号,现在触角还伸到成都来了,我等漕帮若是也被他们控制了,那就完了!以后都别想自由自在,再有什么好日子过!”

“是啊,”又一人颔首道,“不过,听说这嚣张跋扈的老匹夫背后有人撑腰,可直达天听,地方官府都避之不及,就算是有不正当手段的兼并,衙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参与这江湖纷争吧。”

“你可真够笨的!大的江湖纷争从来都有庙堂的影子,哪有那么简单?他若是控制了一方民生经济命脉,朝廷岂会坐视不理?除非,这本身是朝堂之争的延续。”

“听说暮云世家的背后是权倾朝野的南宫世家,但也有传言说是那黑肱老儿现下听命于江湖中的神秘组织花神宫,对花神宫唯命是从,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得清呢。”

“也是,说不定这老匹夫脚踏两只船也说不定,美其名曰‘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方面对一个主子表面上唯唯诺诺,百般殷勤,暗地里却与另一个主子暗通款曲,眉来眼去,呵呵。人人都不喜欢这种贰臣,但人家养生有术,硬是可以活成一个老乌龟,熬死头上的两个主子!”

“坊间有流言,说是那黑肱老儿家中二子分作两派,为了争夺将来的家主之位,大儿子投靠南宫世家,小儿子听命于花神宫,也在暗暗较劲呢。”

“我怎么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一出苦肉计呢?”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啊。”

“听说,暮云世家趁着北冥世家老家主过世,新家主在家丁忧,伙同越州的玄月世家一起趁机蚕食了北冥世家在蕲(qí)州的诸多田产商铺,没想到这玄月世家也是个落井下石之辈,实在是可耻之极!”

“没错,玄月世家不但落井下石,素来欺软怕硬,一直秉承谁强就更谁混,绝不当老大的作风。依我看,就是外强中干的地龙!不,准确地说,连地龙都不如!”

“我还听说,玄月世家内斗也很厉害,夫家的亲戚与娘家的亲戚不对付,还有什么来着?噢,所有妾室偏房联合起来,一起与正房斗得热火朝天,家主又耳根子软,经常拿不定主意,一会儿听这个的,一会儿又听那个的,还经常朝令夕改,嘿嘿嘿嘿……”

言罢,漕帮几名刀客窃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