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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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年三十

明个就三十了,父亲和严生忙了一整天,劈柴,打水,压碳球。母亲和庆菊也很忙,打扫堂屋,剁肉,杀鸡杀鱼。我跟二丫在小屋,帮着看孩子。

过新年,整个春节,要从二十四辞完灶算起,那时候不像现在的年货的置办,开着车去趟超市,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挑挑选选的,一站式购物,钱一付,全张罗了。

那时候的年货,是真正的制办。一家老小,齐动手,丰衣足食,看着挺忙的,但花样和流程也不算多,赶赶集,大人小孩添几件新衣服,买点鱼肉,葱姜蒜,油盐酱醋,烟酒糖茶等,其他的就不怎么需要买了,均可自给自足,如出一辙,各家各有:炒花生,炒炒米,做豆腐,蒸包子馒头,炸圆子,碾糯米,腌各种萝卜咸菜等。因此,大年三十饭桌子上的年夜饭,多是自家一亩三分地里生长的,和院里圈养的。

丑子乖的时候,很好带,给一张纸便能安静好长一段时间,左手抓抓,右手捏捏,玩着玩着,就撕了,再给一张。

庆菊忙完来了小屋,拎着一件新棉袄,让二丫穿上试试大小。二丫穿上试了下:有点大呀。庆菊说:你大娘故意做大一点的,明年还能穿,脱下来吧,年初一早上穿。

丑子举舞着小手,嘴里嗷嗷的,望着姐姐,庆菊乐眯眯的抱起来哄着:丑子也想要新衣服呀,过两年姐姐穿小了,就给你。说完,让二丫把衣服叠了起来。丑子一瞅姐姐把新衣服拿走了,嗷一声,哭了。

我给他烦死了:别哭了,我叠个纸船给你玩。庆菊也哄着:小臭孩咧,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叠小船给你呢。我问庆菊:你怎么没给丑子做一件新衣服呢?庆菊说:丑子长的快,穿不急新衣,接二丫穿的就行,给他买了虎头帽呢,初一戴新呢。我似懂非懂:哦。

二丫叠好衣服,指着窗外:快看,外面是不是又下雪了?

是的,又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四场雪了。 

大年三十,初晨,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目光所及,银装素裹,村里村外的,争先恐后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父亲和严生起的最早,扫了院里的雪,拉开炉门,旺了火,熬了一大茶缸子浆糊,贴对联儿。

我跟二丫不等大人催,爬了个早。昨晚俺俩就约好了,谁起的晚谁是小巴狗,天太冷了,不想洗脸,倒半盆热水,温了毛巾,搁脸上抹了几把,迫不及待的跑出堂屋,和二丫堆了好大一个雪人,用锅底灰涂了眼睛,雪白的肚皮上,戳上三粒纽扣,白菜叶子当围巾,有模有样的。

院子角落围栏里的扁嘴起的也很早,扑着翅膀,嘎嘎的叫唤,好像是饿了。二丫歪着脑袋问我:它们不冷吗?

这个问题有点低年级,拍拍粘在身上的雪:不冷,它们有毛。二丫打破沙锅问到底:那脚掌呢?

这倒把我问住了:不知道,没吃过。二丫:@$¥&¥%。

丑子也醒了,庆菊给他把了一泡尿,把完尿穿衣服,嘴里自言自语的跟丑子说:过年喽,小臭孩快快长大咧。

丑子一声不吭,睡眼朦胧的,跟梦还没做完,就让热热闹闹的鞭炮声吵醒似的,任由庆菊提完胳膊再拎腿的摆布,来回翻着身子。棉袄棉裤都穿好了,从炕头框里拿出虎头帽:来,过新年,戴新帽,越长越俊俏。

庆菊给扣头上,丑子伸手抓了下来,庆菊夺回来,再戴上:你不戴,给哥哥戴了哈。

丑子嗷一声,又哭了。我跟庆菊说:要不是看他还不会走路的份上,我早动手了。

庆菊抓住丑子的两只手:你看,哥哥生气,要打了吧,来,妈妈抱,看雪去,哥哥跟姐姐堆了个大雪人呢。

庆菊抱着丑子走到门口,一推门,让严生喝了回来:回去,捂好他耳朵,我要放高升了。

时隔二十多年,我依然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情景,严生左手拿着火钳子,夹住高升,右手捏着香烟,歪着头,伸直胳膊一点,火信儿滋滋的燃尽,高升“嗵”的一声,洒下几丝青烟,朝天窜射而去,在半空响亮亮的炸了:“啪”。

严生放完高升,盯着天空望了一会,眼里略过一丝惆怅,回过身问捂着耳朵,避在小屋门口的二丫:想姐姐了吗?二丫说:你一问,我就想了。严生说:我们去给她打个电话吧。

严生问庆菊去不去,庆菊说:还十天,半拉月的就回去了,你跟二丫去吧。

二丫吆上我:你也跟我们一块去呗。我应着:好呀。

严生带着我们去了村里联营店,给大丫拨了个长途,在电话里聊么了一堆叮嘱。二丫听急了:我也要跟姐姐说说话。

严生把电话递了过去:老二要跟你说几句。二丫接过电话,一听见姐姐的声音,眼睛就湿了,回着大丫的话:嗯,嗯,我听话,乖的,过完年,我们就回去了。

大丫在电话里问二丫:那里好玩吗?

说到玩儿,二丫高兴了:好玩的,哥哥天天带我玩呢,说好夏天放假再来,还要来放鹅的,哥哥说放鹅比放羊好,小时候很可爱,养大了,可香了。

大丫在电话里笑的很大声,不用开免提都听的清:放假让他来我们这吧,咱这放鹅才好呢。

二丫说:那我问问。大丫说:那先挂了吧,话费贵哦,等你回来讲给我听。

二丫有点念念不舍的:好吧,回去我跟你讲,姐姐再见。

年三十的鞭炮,断断续续的从早响到晚,黑了天,迎来狂欢。家家户户吃完团圆饭,动手包饺子,这里的习俗,谁家饺子包完,就放鞭,争前恐的,响响亮亮。包完饺子,打牌,熬夜守岁。

听大人们说,大年三十夜里熬的越晚,活的岁数越长。那时候的我和二丫,深信不疑,相约百岁,熬的两眼通红。大人们打完牌,看看时间,十二点都过了,让我俩赶紧睡吧,明天早起拜年,磕头挣压岁钱。我俩十分倔强:不,我们要熬到天亮。

庆菊笑我俩:两个小傻子,瞎说的你们也信,被窝捂暖和了,都快上床,明个比赛谁起的早。

二丫困的不行,我也撑不住了,听庆菊的:熬到现在,也够活到八九十的了,听你话,钻被窝。

听着窗外,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很快入了梦乡。

大年初一,起的特别特别的早,穿上新棉鞋,棉裤棉袄,温水洗了脸,抹上雪花膏,戴上大盖帽。父亲和母亲衣服还没穿好。我就跪下了:给俺大大,俺妈妈,卡头了,新年好。(卡:磕的意思,土话:大大,爸爸意思。)

父亲和母亲乐了:好,好。母亲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十块的纸币:给,压岁。

美滋滋的接过,乐呵呵的看着父亲,这一刻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父亲愣了一眼,明白了:昂,我跟你妈一人五块,合了,给你一个十全十美。

我不太乐意:下年不带这样的,分开给,放口袋里还显的多。父亲皱皱眉头:白上了几年学。

看着父亲:不跟你说了,我去奶奶家。

天虽冷,但穿的厚实,浑身暖和,一边朝奶家走,心里一边敲着算盘,跪一圈下来,今年能挣够一张四人头,谁给的多,就给多磕几个。

今儿早起的孩儿真多,出门遇好几个,个个快着大步子往长辈家里遛,踩的地面噔噔响。

红彤彤的太阳,缓缓升起,普照大地,大街小巷,你来我往,拜年的人成群结队的多了起来,照了面的人,道一声新年好,祝福一句恭喜发财。

我最喜欢跟在哥哥嫂嫂们的队伍后面,挨家挨户去长辈家里拜年,不论去谁家里站一站,大桌上都摆着茶盘和果盘,长辈们笑脸相迎,抓一把瓜子,捧一把花生,捏几颗糖的,我是来者不拒,双手捧着接过来,揣进口袋里,聊么几句祝福,再去下一家。

我还喜欢在他们院里,捡没炸的哑炮,带回家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