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蓼科的遗书
一天外出归来,判事大田守在赤术台门口,一见面就对阿兽说:
“今天族长过来了,正在箭室等着,说要和少主比试比试呢。”
这是不同寻常的命令,阿兽心里忐忑不安。
族长极少一时兴起招呼阿兽一同射箭,他只是在赤术台吃罢晚饭醉余之后偶尔玩一下。族长在大白天里叫他去箭室,不是心情极好,就是心情极坏。
阿兽几乎未曾在有阳光的时候进过这间屋子。因此,当他推开沉重的门扉,看到夕阳透过全然紧闭的波浪形窗棂、照射着墙上四方槲木镜板的时候,他感到仿佛走进一间陌生的房子。族长正搭满了弓,口中念道:“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
只听“嗖”的一声,箭飞出后重重的射在了靶心。
阿兽伫立在半开半掩的门扉中间,没有向前。
“关上门!”
族长俯伏在绿绒弓面上的面孔,映射着微微的绿色,阿兽弄不明白他的面色里隐含着什么。
“看看这个吧,蓼科的遗书。”
族长终于收起弓箭,指了指窗边小桌上的一封信。
“她死了吗?”
阿兽感到拿着信封的手在发抖,他反问道。
“没有死,被人救活了。没有死成······这就更加可恶了!”
“族长大人看到这封遗书时,蓼科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上了。贱妇实乃罪孽深重,诚惶诚恐,决心自绝贱命,以赎我罪。为表忏悔,故先冒死以陈,敬希谅察。
春日家阿梦小姐,兹因蓼科懈怠而有妊娠之兆,不胜恐惧之至。虽屡劝小姐早做处置,却置若罔闻,以至于今。倘若一味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故蓼科一念之下,将全部真情如实禀报了大禅师,然大禅师束手无策,徒叹奈何,始终没有采取任何决断措施。不久将超过一月,日渐难于收拾。鉴于关系族之大事,一切皆因蓼科之不忠而起,眼下只得舍身以求族长大人,别无良策。
族长大人想必盛怒难耐,然小姐妊娠亦属家内之事,且不可外扬开去,故万望贤察,万望贤察。老命急死,乞求怜惜,小姐之事,万望关照。贱妇于泉下呈请族长施以隆恩。
顿首。再拜。”
……阿兽读罢,看到信里没有写明自己的名字,一时产生一种卑怯的安堵之感,不过他断然舍弃了这种想法,他仰望族长的时候,极力使自己不要露出狡赖的眼神。但是,他嘴唇发干,太阳穴灼热,怦怦乱跳。
“看完了吗?”族长问,“她说姑娘怀孕是家内的事,万望贤察,你看到了吗?春日家和我们虽然很亲近,也不可说是家内的事,蓼科却这样说了······你有什么要申辩的,只管说说看,当着先祖的面说!······要是我猜测错了,我当自责。作为长辈,实在不愿这样推想,这是令人唾弃的事,令人唾弃的推想!”
这位行为放荡的乐天派族长,看起来如此可怕,又如此伟大,这是前所未有的。族长背对着唆鲁禾的肖像画和《南岸海战图》,弓箭焦躁地敲打着手心,站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