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饮料瓶
“你好盛羽,我叫唐苏苏!”唐苏苏跟盛羽握了握手,然后蹲下摸着有半人高的哈士奇,“大侠,你再不听话乱跑,我就不要你了。”
“它叫大侠?”盛羽也蹲了下来,大侠害怕地绕到唐苏苏身后,“名字还挺霸气。”
“它的叫声虽然很像狼,但实则是个胆小鬼,把它牵出来遛一遛,没想到吓着你们了。”唐苏苏尴尬地说。
“没事,虚惊一场。”盛羽的双眸一直停留在唐苏苏身上,一刻也不想离开。
“对了,兴奋剂饮料瓶的事儿,似乎有些眉目了,我想很快就能找到。”
“苏苏,没想到你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我只是力所能及地做我能做的。”唐苏苏望着高耸的山脉,感慨地说,“因为国乒是国人的骄傲,我不希望任何人诋毁。”
苏苏,苏苏,远处传来一群人的呼喊,唐苏苏对盛羽说:“我的同学在叫我,我先走了,盛羽,再会!”
“等等!”盛羽立刻掏出手机说,“咱俩留个联系方式吧,你也知道,我不经常玩微博。”
“我是A大大二学生,学中文系。”唐苏苏与盛羽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然后牵着大侠向同学跑去,还不忘回头看盛羽一眼。
盛羽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子,岂料队友们去而复返,都站在不远处,探究地打量着他。
盛羽尴尬地别过脸去,范翼上去揽过他的肩膀,说:“哎呀,兄弟,有情况啊,那女孩长得挺漂亮的,眼光不错啊。不对啊,我记得有些人不是说过,暂时不考虑搞对象吗?”
“对啊,没搞对象啊!”盛羽连忙否认,“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萍水相逢而已。”
“哦,是吗?”范翼轻挑眉头。
“她以前也是打乒乓球的。”盛羽一边拉着范翼往山下走,一边说,“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不打了,现在是个网文写手,我和她就算普通网友,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没什么的。”
“好好好。”范翼连连附和。
走在他们身后的袁大米暗自神伤起来,袁大米刚才望见唐苏苏,就一下子被唐苏苏强大的气场比下去了。其它不论,就唐苏苏从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她就不可能赶上。
袁大米袁小米家境贫寒,父母都是农民,第一胎就生了两个女儿,她们俩从小就不受待见。
三年后,弟弟降生,袁大米袁小米更没人管了,姑父说不如就把她们送去体校打乒乓球,免学费打的好的话还能进市队省队。
就这样,姐妹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去打球,她们俩很争气,市队省队国家队,一步步成为国家队的主力。
袁大米袁小米很孝顺,打球获得的奖金,大部分都给了父母。
一年到头连一套像样的护肤品都不舍得给自己买,而她们的父母,却认为她们来钱很容易,却不知,这些钱都是女儿们用一身伤痛换来的。
所以姐妹俩一年到头都不想回家,因为对于她们来说,没有爱的地方,就不算家。2015年正月初五,唐苏苏约盛羽到A城图书馆见面,盛羽特意请了一天事假去赴约。
唐苏苏悠闲坐在图书馆里,她今日穿着一件格子大衣,梳着马尾辫,颇具学院风。唐苏苏正在一本正经地翻着一本爱尔兰女作家艾捷尔·丽莲·伏尼契写的《牛虻》。
“原来,你也喜欢看《牛虻》啊。”盛羽绕到唐苏苏面前,坐下说。
“原来你也看过啊!”唐苏苏合上了书,放在一边,“这部小说写的很好,我看了许多遍,发人深思。”
“苏苏,好久不见!”盛羽说。
唐苏苏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交给了他,里面装的就是当年奥运会他喝得那瓶运动饮料。
“苏苏,没想到真让你找到了。”盛羽双手颤抖地接过塑料袋。
“找到了,我朋友帮我检测过,上面有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唐苏苏顿了顿,“另一个就是下兴奋剂的人,可惜,转眼三年,我找到的有些晚。”
“不晚,苏苏,能证明我的清白,什么时候都不算晚。真的太谢谢你了。”盛羽激动地说,然后他把塑料袋轻轻地放回书包。
“不用谢我,要谢谢就谢捡走这个瓶子的你的球迷。”唐苏苏开玩笑地说,“羽哥的魅力好大,就连空瓶子都有粉丝捡走。”
“苏苏,我欠你一个人情!”盛羽严肃地说,“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请说。”
“羽哥,我真心希望你能继续为国争光。”
“苏苏,我一直在追你写的小说。”盛羽的脸颊微微泛红,“你写的小说非常好,我非常喜欢。”
“那都是我写来打发时间的,没想到你在追啊!”唐苏苏尴尬地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睛。
“你写的小说,我都看!”
“那不行,我不能耽误国乒下一个大满贯啊!”
二人相视而笑。
这两年赵贤英很苦恼,两次世界杯,多次公开赛都没用进入四强,而他相恋多年的女朋友,也因为常年聚少离多在前几日的除夕夜跟他分了手。
2013年世界杯,男单容超然夺冠,2014年世界杯,男单黄恒爆冷击败张希夺冠,而这两年的世界杯女单冠军,还是佟莹莹蝉联。
佟莹莹也成为了乒乓球史上唯一一个五连冠。
佟莹莹虽然获得了这份殊荣,但心里无比遗憾,所以今年的世乒赛她定要全力以赴,因为只有在S省世乒赛夺冠,才能获得明年的奥运会单打资格。
张希连续两届世界杯都杀入决赛却两次都与冠军失之交臂,所以今年他也要剑指S省世乒赛男单冠军。
盛羽回到宿舍,他在想如何弄到赵贤英的指纹呢?赵贤英这几年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对他诸多防备,万一打草惊蛇,可怎么好?
于是盛羽想起了袁大米姐妹,作为赵贤英的同门师妹,赵贤英对她们的防备应该松一些。
训练馆,樊以沫,高沐,袁大米,袁小米,四人正在两两对练。高沐与樊以沫打满七局,放下球拍说:“以沫,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樊以沫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与高沐一起走到场边,高沐喝了一口水,遗憾地看着自己磨出老茧的手:“没想到,我们四个新来的中,竟然是黄恒率先获得了第一个三大赛的单打冠军。”
“黄恒配得上。”樊以沫淡淡地说,“高沐,只要我们加倍努力,一定会获得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高沐摇摇头,苦涩一笑:“以前,在省队,我以为我的对手只有你一个,却没想到国家队高手如云,咱俩前面有莹莹姐,大米姐,小米姐,后面还有无数个小队员。”
“咱们国家打球的人太多了,可是又有几个像咱们一样能打进国家队主力呢?既然我们不负众望打进来了,为国争光之余也要不辜负自己。”
“不辜负自己?”高沐重复着樊以沫这句话,沉思着。
“对啊,你看羽哥,被禁赛了还坚持每天训练。我们只不过一时受挫,怎么可以自怨自艾。”
“那好吧以沫!S省世乒赛,你我都要加油,我希望与你会师决赛!”高沐站起来,樊以沫也紧随其后,二人重重地击了击掌。
正巧路过的盛羽听见她们这么说心里五味杂陈,二十岁之前,他已经拿了两次世界杯一次世乒赛的冠军,命运已经格外优待他了。盛羽趁袁大米去换衣服,瞅准时机单独把袁小米叫了出来。
袁小米有些不知所措,跟着盛羽来到训练馆外的长廊下。
“小米,我拜托你一件事行吗?”盛羽直截了当地说。
“盛羽,什么事说吧!”
“我想让你帮我……”盛羽刚想说出来,他就看见不远处赵贤英喝完一瓶饮料把瓶子扔到了垃圾箱里,他随即改口,“我想和你配混双。”
袁小米尴尬一笑:“对不起啊盛羽,目前我还是专注于单打和女双,混双毕竟不是奥运会项目,我精力有限。”
“那好吧!”盛羽一直望着垃圾箱,随意说,“你不同意就算了,其实混双将来也有可能被加入奥运会项目的。”
“那没事,我就先走了!”袁小米一溜烟跑进了训练馆。
盛羽一步步逼近垃圾箱,趁人不注意捡起赵贤英扔的饮料瓶,装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
盛羽委托了一个可靠的鉴定机构,鉴定出那瓶饮料瓶上真的有赵贤英的指纹。
盛羽拿着那份重如千斤的鉴定报告,泪水夺眶而出,三年了,他终于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盛羽把这份喜悦第一个分享给唐苏苏,二人约在了咖啡馆里。
唐苏苏拿着那份鉴定报告,却叹了一口气:“盛羽,你打算直接把这份报告交给你的主管教练还是直接递给中国乒联。”
“我想直接交给国际乒联。”盛羽说。
“不行的!”唐苏苏搅动着咖啡,焦急地说,“你要是那么做,自然可以向世界证明你个人的清白,可是国家的荣誉呢?”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这都是赵贤英的错!”盛羽固执地说。
“盛羽,我怕,这件事你一旦捅到国际乒联那,会断送了你的职业生涯。我建议你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主管教练,看他怎么说。”
“苏苏,怎么到头来,你也不支持我了?”盛羽遗憾地问。
“盛羽,你马上就要解除禁赛了,难道就这几个月都等不了了吗?”唐苏苏沉声说,“我不希望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彻底断送了你的职业生涯。”
“够了!”盛羽愤然起身,吸引了咖啡馆所有人的目光,“苏苏,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唐苏苏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牛虻》,放在桌子上,推到盛羽面前,说:“你自己掂量掂量孰轻孰重,但是我建议你三思而后行,作为朋友,我也只能劝你这么多。”
说罢,唐苏苏掂起书包便走了。盛羽回望着唐苏苏远去的背影,继而拿起《牛虻》,重新翻阅了一遍。
第二天盛羽发了疯似的在训练馆训练了一整天,队友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临近傍晚,张希愣是把他拉出了训练馆,洗完澡后一起去吃了个饭。
走出食堂,盛羽对张希说:“小希,你先回宿舍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羽哥,你没事吧?”张希关切地问,“我看你这一天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事,这不都要解除禁赛了,我要加倍努力。”盛羽平和地说。
张希先回宿舍,盛羽来到冯爵的办公室,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冯爵拿着鉴定报告,双手都在颤抖,他立马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对盛羽说:“这件事你没告诉其他人吗?”
盛羽从冯爵的态度就知道唐苏苏说的不是危言耸听,盛羽摇摇头:“这件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只告诉了您,我就只想证明我的清白。”
“那就好,那就好。”冯爵松了一口气,把鉴定报告从新装起来,收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抽屉里。
“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国际乒联。”盛羽说出了他自己最想说的话。
“然后呢?”冯爵说,“然后赵贤英就被取消奥运成绩,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朴慧恩替补奥运单打金牌,国家队的荣誉付诸东流,就只为了证明你所谓的清白。”
“难道我的清白一文不值?”盛羽拍着胸口激动地说,“我这几年受了多少网友的质疑与谩骂,又有谁能赔偿我这三年的大好时光。”
“我知道你冤枉,我答应你,在队内,我会还你清白的,我会告诉领导,领导一定会对赵贤英做出相应惩罚的。”冯爵抄着手,耐心地说。
盛羽对这个结果极为不满,连连摇头:“不,我不答应。”
“国家的荣誉,你不顾了吗?”冯爵见他这般固执,一下子怒火中烧,抬高了音调,“我们国乒缺的从不是拿冠军的队员,国乒队员第一要务,就是服从组织安排。我这不是跟你商量,盛羽,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答应你,给你一个奥运会单打资格。倘若这件事持续发酵到国外,到时候赵贤英名节不保,你当你能留下吗?孩子,你就不能顾全大局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你非要干嘛?”
“单打资格,我自己会去争取。”盛羽语气阴沉,“那你们会怎么处罚赵贤英?”
“把他赶出国家队。”冯爵平和地说,“乒协主席和我一定会对赵贤英及其教练姬烈做出令你满意的惩罚。”
“好,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要跟赵贤英正式地打一场!”盛羽愤愤地咬着嘴唇,“我要证明,我才是奥运会单打冠军,是赵贤英占了我的!”
“我答应你!”冯爵说。
当晚盛羽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唐苏苏和冯指导的话,他们都是为他着想。他练了十几年乒乓球,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参加国际比赛,为国争光,升国旗,奏国歌吗?
盛羽打开台灯,再次翻看《牛虻》。
这本书写了意大利革命党人牛虻的一生。主人公单纯幼稚的爱国青年亚瑟因被革命同志误解,佯装投河自尽,奔赴南美。13年后,当他带着一身伤残重回故乡时,苦难的经历已把他磨练成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他参与了反对奥地利统治者、争取国家独立统一的斗争,最后为之献出了生命。
夜半时分,盛羽看完最后一页,一滴热泪在洁白的书页上绽开。
2015年3月,世乒赛开赛前一个月,国乒内部发生了海啸,赵贤英被开除国家队,赵贤英的主管教练姬烈也被调离岗位,袁大米袁小米两姐妹归到年功勋教练门下,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
只知道宣布这一决定前,教练组安排十名主力打了一场混战。
最终,盛羽4:0横扫赵贤英。
盛羽赢下最后一球的时候,情难自禁地扔到球拍掩面而泣,他想把他三年了受的委屈宣泄出来。
赵贤英冥冥之中也预料到了一切,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体育馆。
赵贤英离开国家队那天,只有袁小米和袁大米姐妹俩来送,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赵贤英说:“你们回去吧,别耽误训练。”
“师哥,为什么会这样?”袁大米的语气略带哭调。
“别问了,是师哥做错了,师哥落到这般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赵贤英拍了拍两个师妹的肩膀,“不过这样也好,你们终于能逃出姬烈的魔爪了,他不是个好教练,年执导倒是个实在人。”
“这不像是师哥说的话啊!”袁小米说。
“还有,麻烦你们替我跟盛羽说声对不起,是我毁了他!”赵贤英说罢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向前走去。
袁大米和袁小米回去之后,盛羽和范翼并肩走了出来,盛羽看着范翼,遗憾地说:“哎,坚持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妥协了。”
“羽,竟然已经这样了,就别去想了。”范翼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你赶不上今年的世乒赛了。”
“我和赵贤英之间没有胜者,我们都是失败者!”
“谁说的?”范翼故作玄虚地说,“你不是,你还能打两届奥运会呢,还怕没有登顶的时候吗?”
盛羽爽然一笑,赶走了萦绕在头顶多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