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泪(第三部):梅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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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昆仑雪映孤寒月(五)

没有波澜,恰恰才是最可怕的,在那样的眼神里,一切都已经死掉了,包括若寒自己。唯一支撑他活着的,只有蓝月。

独孤云逸望着若寒手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厚纱布,纱布上还渗着殷殷的血,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他在双眉间用力地按了片刻后,走上前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着急,明月公主现下并无大碍,在下有几句话想请教殿下。”

若寒自是知道此时独孤云逸心中必然有千言万语想问,但他哪里顾得上独孤云逸的那些无关紧要的疑惑。他一想到她青黑的手,那蚀骨散入骨的疼痛,他的每一缕血肉,便几乎要被腐蚀殆尽。

“有什么事,等本宫先解了明月的毒再说。”若寒扯过一旁的衣服披上,由于手上缠着的纱布太厚,所以不方便穿衣:“帮个忙。”若寒对独孤云逸道。

独孤云逸长叹一声,知道自己拦不住他,若寒眼中的威慑力不容置疑,让独孤云逸无力抗拒,只得上前,帮他把衣服穿上。帮若寒着衣,独孤云逸不得不靠近于他,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迫使着独孤云逸一直低着头——不知道什么缘故,他竟然不敢看若寒的眼睛。

“殿下通医理?”

“医理略通一二,毒理甚谙。”

若寒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独孤云逸只觉得背脊僵硬。帮若寒穿好衣服后,独孤云逸对若寒道:“殿下自从凤凰山出来之后,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是吗?”若寒没有看独孤云逸,抬步向外。

若寒进来的时候,一个医官端着一盆药渣,正准备拿出去倒掉,迎面撞上若寒,吓了一跳。里头躺着的可是大王和公主,没有独孤丞相的命令,普通人是不可能进得来的。而再看那人,自风雪里来,整个人都带着风雪雕斫出的肃穆,令人不寒而栗。那医官倒退两步,再眨了两眼,方记起这人似乎是——

一瞬间屏住呼吸,吓得不敢说话,在原地呆若木鸡。

若寒走到蓝月的床边,看见她青黑的手和手臂,上面布满了银针,这些医官似乎是想用银针把毒素从体内逼出。这样的方式对别的毒有用,对蚀骨散而言,却尽是徒劳。

“给我一个碗。”若寒对那些医官道,是命令的口吻。

医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突然闯入的人,究竟要做什么。那刃上寒光一般的眼神,却令医官们根本不敢直视,更别提应对答话。

“照着太子殿下的意思办。”

见独孤丞相发话,医官们赶紧依言照做,将碗呈到若寒面前。若寒用牙咬住手上纱布的结,用力一扯,纱布上的结松开,若寒用牙扯着纱布,将血淋淋的纱布从手中解下,露出伤得血肉模糊的手。

那手悬在半空,若寒发力紧攥成拳头,便挣开了手上才些微凝结的伤口。血顺着他的手滴落,从半空坠入空碗中,滴滴答答,甚是恐怖。而他自己面不改色,行云流水地做着这一套动作,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这是做什么!”独孤云逸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他微微侧目,甚至不敢直视若寒的手,那样的手,实在是太叫人胆战心惊了。若寒面上波澜不惊,但实际上一直在心里克制翻涌奔腾的魔性,独孤云逸的声音是在是过于聒噪了些。若寒强忍着心中的躁郁,他不能伤害旁人,便只能折磨他自己。

医官们更是一片目瞪口呆,什么关公刮骨,夏侯啖目,在这位北塞太子面前都黯然失色。若寒不顾那些瞠目结舌,冷冷道:“马上将苦桐子,七里兰,阳根舌,紫阴术捣烂。”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首席医官一听这配方,如醍醐灌顶——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可光是这四味药,似乎还是不够啊。但首席医官没敢多问,只能和手下一同依言照做。

当捣好的药端到若寒面前后,碗中的血也已经盛了小半碗。若寒端起碗中的血就朝着捣好的药上面浇去。血一点一点地渗进药中,药吸收了血,逐渐膨胀开来,最后成为黑色的糊状物。

“速将这药,涂在公主手中。”

医官们惊心骇舌,但凡涉及到用药,一定得是万分小心,不能有丝毫差错。他们连公主到底中了什么毒都还辨不分明,这人血混了的药,又哪里敢马马虎虎地用?

若寒见一片静默,差点没忍住火气。他不再理会那些医官,强忍着已经麻木过到无知无感的疼痛,端着药来到明月跟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呵护着他心头的至宝,将药小心翼翼地替她敷上。

首席医官出于医者小心谨慎的态度,还想壮着胆子再度询问,但被独孤云逸拦了下来。她是他的命啊,若不是有万分把握,他哪里会这么做呢?他看着若寒用血肉模糊的手,将药敷在蓝月的手上——为了她的手,他连自己的手都不要了。独孤云逸喉中似是被什么东西梗塞住了。

一室静默。当那药敷到蓝月手上时,那触目惊心的乌黑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下去。医官们都是叹为观止,却又都不敢开口多问。

若寒为蓝月敷好药后,就坐在他的榻边,目光一眨不眨,倾尽温柔,全部落在她的身上,所有人都不忍开口,最后,还是独孤云逸先道:“你们还不上去将太子殿下的手重新包扎好?”那些医官才如梦初醒。

若寒的手被重新上药包扎上,若寒忍住剧痛,紧咬着牙,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包扎好后,若寒对那些医官道:“丞相有话要问本宫,你们暂且先全部出去,公主这边自有本宫看护。”

独孤云逸点头示意,医官们离开帐中。

“北塞太子是真……”离开大帐的首席医官发出一句感慨,却在说完“真”字之后顿住。

真什么?英雄?好汉?豪杰?再好的褒美之词,用在若寒身上,似乎都差了那么点意思。首席医官搜肠刮肚之后,仍旧词穷。只能带着惊叹敬畏,不住点头。

若寒的目光始终落在蓝月的身上,没有看独孤云逸:“有什么要问的一块问吧,趁本宫现在还有心情回答你的时候。”

“殿下是在哪里找到的大王和公主?”

“昆仑山之巅。”若寒隐去了月池部分。在塞洲的传说中,昆仑月池非十五月夜是不会开的,没必要自找麻烦。让一些普通人,以为传说只是传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殿下是从昆仑山之巅带着两个人一路回到这里的?”

“嗯。”

若寒说得轻描淡写,但这样的事,在旁人看来,实在是不可置信。只身登上昆仑山之巅,和只身自昆仑山之巅而下,对常人来说已是不可想象,更何况还要带着两个人,非神迹不能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