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冰河热情地投入到宇宙自习室的清洁工作中。
同时不忘和苏映的约定,上课、作业、实验,全都完成得一丝不苟——他人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干劲十足。
可是坏事还是找上门来。
导火索是某个高中同学的到来。
对方不是来找他,而是和他同校的一位老乡。但不知道怎么,消息传到他们系,有人特地找到他那位高中同学,拉着打听冰河高中的事。
冰河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那天之后同学们看他的眼神愈发悉簌。每当和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或者在食堂远远地望见,他都能听到那种悉悉簌簌的声音。他们不会直接盯着他,但每次他视线挪开,他们的眼神就会像苍蝇一样追上来,悉悉簌簌,苍蝇搓手一样,不绝于耳、眼。
冰河很困扰,而且害怕。
尤其害怕自己会扛不住那种压力,完不成和苏映的约定。
苏映从来没说过那是约定,可在冰河看来,那就是只属于他和苏映的约定。他想把它完成得很好,非常好,比自己任何一门课、一次作业都更好。
可是那种悉悉簌簌让他很崩溃。
他不是没想过解决,他有去找他们解释,可他们看着他解释,眼神像看一只猴子在说人话——只有强忍住的笑意,和敷衍到他们自己都不信的“嗯,相信你”。
他们根本不信他。
甚至他越解释,他们越觉得他在掩盖。
冰河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打工,和宇宙自习室上。他去宇宙自习室的频率,比苏映这个老板还高。因为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收获短暂的宁静。
宇宙自习室,就像苏映说的,是绝对独立、无我的一个地方,就像图书馆里的夹层空间,是治愈他焦虑、安抚他恐惧的天籁之所。他不能不去那。
直到有一天,他在宇宙自习室睡着了。
偏偏那天,整个世界都在找他。
是苏映把他叫醒的,时间已经是后半夜,窗外灯光熄了大半,城市看起来奄奄一息。
昏暗的灯光里,苏映温柔地叫醒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西装以外的苏映,T恤外面直接套了件短款羽绒服,暗蓝色,像中学男生穿的那种,冰河十四岁时有件类似的。
除此之外,素颜,睡裤,头发乌黑蓬松,眉毛却很淡,一副从睡梦中赶来的模样。
手上却替他拎了件外套。
不仅不责怪,反而心疼地搓着他肩膀说:“多冷啊。”
冰河就是在那一刻哭出来的,披着苏映的衣服,头也不回地扑进她怀里哭——初时不敢出声,咬着嘴唇,也不敢落泪;直到苏映搓着他的后背,温柔而有力……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可他哭得眼泪决堤一样。
身体里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一朝喷薄,火山爆发似的。他简直找不到自己,而完全变成释放眼泪和委屈的水龙头,不停地哭、抽搐,像下半辈子都不打算再见人那样。
“我不是同性恋,没有骗她。”
非常无力的一句解释,从来也没被信过。
然而苏映只是摸着他的头说:“我知道。”
她知道什么?
知道他不是同性恋,没有骗过邓鹿?
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跟我说过……”苏映坦白。
冰河难以置信,也无比窒息:“你是说,邓鹿找过你?”
邓鹿就是冰河那个前女友,不知道因为什么,认定冰河是同性恋,而且不承认,无耻地欺骗了她的感情。但明明不是那样,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喜欢她。
“嗯。”苏映毫不掩饰地点头,温柔道:“她可能误会了,以为你要钓我这个凯子,或者担心我沉迷于你的美色,头脑发昏,所以特地来提醒,免得我像她一样上当,被欺骗感情。但我其实……”
她伸手,从披在冰河身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是给你的劳动合同,其实之前就拟好了,但因为宇宙自习室的公司还没申请下来,没法刻公章,所以才耽误到现在。喏,现在好了,要不要签你自己说了算。当然,不管怎样,这几天你替我打扫卫生,这部分报酬我都会付……”
“我不是同性恋。”
“我知道。”
“你不信?”
“信。”
冰河看着她,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不,你不相信。”冰河摇头,做出自己的判断。
苏映终于低下头,承认说:“其实,第一次在桥上见你时,我看出来你心情不好,说找不到地铁站让你带路那些,确实是故意的,对不起——我说对不起是因为利用你的善良骗你离开那个环境,不是后悔我那天的行为。”
她急于解释,抬头看着冰河的眼睛。
“我不否认自己对你心疼,毕竟前两次相遇的情况,任何人,任何一个像我这样年纪、从二十岁迷茫时期过来的人,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这是人类或者女性的天性……”
“所以呢?”
冰河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所以,不管你怎么样,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冰河,在我这里,你都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大男孩。你不是喜欢叫我苏映姐吗?我可以做你姐姐的……”
“我喜欢你。”
“嗯?”
苏映的脸上闪过疑惑,随后懂了似的继续安抚他:“别这样冰河,你不用为了让我相信做到这种地步,我说过了,不管你怎么样,都会是我的好朋友、好弟……”
冰河亲了上去。
苏映瞬间僵了。
“我说了,我喜欢你,是这种喜欢。”
面对傻掉的苏映,冰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他再也不要误会,任何程度的误会,都不要。
苏映还在消化那个吻,冰河直接从地上起来,又弯腰拿走她手里的劳动合同,主动向外走,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故意说:“合同我会签,但要先看过有没有不合理的条款。”
快走到门口时回头,犹豫要不要回去拉苏映一把,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利落地向他这边走来,蓝色羽绒服上的荧光条闪闪发亮,像她的人一样醒目。
“我觉得你有责任再找邓鹿谈谈,她人不坏,之所以这么耿耿于怀,是因为还喜欢你,而且误以为对你的喜欢被你辜负了。”
苏映边走边说,冷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冰河瞬间萎了,不安道:“那你呢?”
“我?”苏映叹了口气,“我得想想。”
随后关门锁门,动作一气呵成,又变回那个利落的西装酷姐苏映——尽管穿着睡衣和中学男生才喜欢的暗蓝色、带荧光条的幼稚羽绒服。
冰河乖乖跟在后面,像犯了错被班主任抓到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