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GB春夜-05
下了楼,冰河像往常一样找电瓶车,却被苏映带到辆黑色SUV面前,吩咐:“坐前面。”
与此同时,她自己拉开主驾门,迅速坐了进去。
冰河有点懵,愣在原地没动。
苏映降下车窗催他:“干嘛,穿上马甲你就不认识了?快上车,冻死了!”
冰河这才小跑到副驾那侧,开门坐了进去。
苏映提醒:“安全带。”
于是边系安全带边看她,欲言又止。
苏映笑道:“你就放心坐吧,车是我自己买的,跟渣男没关系。”
“我没那么想。”冰河手忙脚乱地解释。
他说的是实话,自己并没怀疑车子和苏映前未婚夫有关,只是好奇她既然有车,为什么又坐地铁,又买电瓶车的。
另外,坐在车里的苏映,和骑电瓶车的很不同——尽管她今天的衣服,比之前骑电瓶车时候的西装更像会骑电瓶车的。
不过,也许是冰河自己的问题。
总之这些话乱糟糟地挤在他脑袋里,他找不到一种不冒犯的表达方式。
好在苏映善解人意,主动解释:“之前要看房子、熟悉地形,开车太麻烦,哪像电瓶车能钻小巷,还能随走随停,多方便!至于今天,这么冷的天骑电瓶车,你想冻死我吗?”
冰河被逗笑,赶紧摇头。
“不想就坐好,姐姐带你兜风去!”
苏映说到做到,真的带他绕起大学城。
等到环卫工上班,早餐店飘出热气,才故意说着“不乖的孩子没饭吃”,把他送回学校,撵下车,命令道:“滚去睡觉,醒了打电话!”
然后一脚油门,屁股上冒着烟飘走。
冰河目送她离开,对来自她的惩罚和命令甘之如饴。
他知道,那是她在关心他、心疼他——即便不是像他喜欢她那样的喜欢,有她的关心和心疼,他已经捡到好大便宜。做人不能贪心,尤其像他这样的,遇到像她那样的……
苏映是哪样的?
躺在床上,在四起的鼾声中,冰河开始想这个问题。
她无疑勇敢,马上要结婚了也敢坚决地说不。
还洒脱,第一次见面就能分享爱往河里吐口水的怪癖。
当然还有善良和聪慧,不然不会为了救他编造那样耗费耐心的谎言。
最重要的是,她理智,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舍弃唾手可得的幸福生活,骑着电瓶车满大学城转,就为了找那间名为宇宙的自习室——那是她的梦。
有梦的人都会发光。
不像冰河,怯懦还悲观,像秋日迟暮的蝉,孤独地等死。说他喜欢她还亲她,已经是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但回头一想,才知道自己根本不配。
坐她车兜风的时候,他明确地意识到这点。
倘若她真是骑电瓶车或者坐地铁的,他肯定比现在勇敢。黑色的SUV像黑色的兽,吞掉了他所剩无几的勇气。
好在在那之前,他亲了她还告白过。
就算现在窘迫和尴尬到想死,内心某处,还是感激那刻的无知。无知才能无畏,他就需要那种东西。
困意沉沉袭来,冰河再没力气想她……
第二天,乖乖去找前女友邓鹿。
邓鹿还是讨厌他,看他的眼神像刀,切割他。冰河坐立难安。
可一想到苏映说,她之所以耿耿于怀,是因为喜欢他。喜欢一个人的心意得不到回应,反而被忽视,被辜负,难免心生怨怼。尤其她还误会他弯装直骗人。
喜欢上苏映以后,冰河才理解邓鹿的怨怼。
所以他前所未有的耐心,向对方解释自己没有忽视,也不是想辜负,而是太过渴望关心和心疼,以致在还不知道喜欢到底意味着什么时,就稀里糊涂地接受。
他承认自己贪心,却强调从未想过欺骗。
被伤害过的女孩不肯轻易放弃,反复追问他是否真的喜欢苏映。
“难道不是因为我没有给你你想要的关心和心疼,你才转向她索求?你怎么知道那是喜欢,而不是再一次的贪心?她比你大那么多,你确定那不是……”
冰河知道她要说什么,僵硬地攥紧手指。
可正如苏映所说,邓鹿人不坏,所以到底没说出那句令人难堪的——恋母情结。
倘若她说了,冰河一定没有勇气否认。
因为他确实贪恋苏映身上的温暖,以及从母亲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拥抱和安心感——一想到自己对苏映的喜欢里夹杂了这些东西,他就心虚,愈发觉得自己肮脏、配不上她。
不管这场谈话给冰河造成怎样的伤害,可喜的是,邓鹿原谅他了。
世上少了一个怨恨他的人,这让冰河深感安慰。
再之后他照常上课、打工,去宇宙自习室帮忙。
苏映很厉害,为避甲醛,早在租房之前已经淘到一批旧课桌,委托翻新改造,等宇宙自习室的水电做完,课桌、书架等也早完成通风,准备进场了。
于是,艳阳高照的某天,宇宙自习室闪亮登场。
按苏映的设计,在小程序上注册,就能按顺序领到学号——就是这一点令人趋之若鹜。
一夜之间,宇宙自习室俨然成了大学城的网红景点,全城的人都跑来打卡。
难得的是,苏映并没被冲昏头脑。她知道这股旋风会很快刮过,想做自习室,立身之本还得是氛围和环境。所以她并没放任那些凑热闹的涌入,反而火速上线了预约系统,为那些真正想来学习的人保住净土。
如此一来,访客锐减,自习室却没空过,通宵灯火通明。
与此同时,苏映还在正常上班。
那套衬得她酷爽洒落的西装,不仅仅是穿衣风格,更是她迎战职场的战袍。
两头兼顾,哪头都没落下。
这其中当然有冰河的功劳,还有宇宙自习室的其他员工们。
只是,冰河向老板表白过的事,没有一个人知道。
那天之后,无论他还是苏映,谁都没有提起。苏映待他一如往常关心,导致大家都误以为冰河是老板的弟弟,因此对他格外彬彬有礼。
冰河承受着过分的尊敬,也承受着内心炙热的煎熬,除了拼命学习、打工,其余时间全都投入到宇宙自习室,不让自己有片刻空闲——他怕自己胡思乱想。
直到有一天,员工聚餐完,苏映挨个把他们送回家,唯独留下冰河。
载着冰河,她把车一路开到金宝湖边,降下车窗,吹起春夜的微风。
冰河没有开口,孤独地想着心事。
“樱花都掉光了。”苏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冰河这才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岸边雪白的樱花全变成碧绿的新叶,尤其湖畔那些柳树,荡秋千一样垂挂着柔嫩软绿的枝条,和荡漾的碧波相映成趣。
“只是一时冲动,对吗?”
苏映没看他,但这话分明是对他说。
冰河愤怒地扭头,眉间眼底全是不悦。
苏映还是不看他,淡定道:“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用不着瞪我。”
冰河讨厌自己被一语戳破的愤怒,低头隐忍道:“不是。”
“明明就是。”
“我说了不是!”眼睛急得发红。
苏映却扑哧笑出声来,松开安全带,侧面对他,一本正经地打量。
冰河被盯得没了怒气,愤怒的眼红变成羞怯的面红,之后是耳朵和脖子,手足无措。
苏映又笑了,对他伸出手,在靠近耳朵和一侧脸颊的地方停住,没有摸下去,但也没有收走,就那么悬在半空,若即若离,心事重重。
冰河不自觉地痒,却不敢动,呼吸都乱了。
偏苏映还故意逗他:“真可爱。”
冰河彻底羞红了脸,别扭地把脸转向窗外。
却听身后苏映收回手,同时收回侧转的身体,靠上座椅后背,淡淡道:“分手时,他把我家砸了个稀巴烂,害我向房东赔了一大笔钱。之后又三番两次跑到我工作的地方,造谣我移情别恋,还泼我咖啡……”
冰河不自觉扭头,正对上她吸气自我冷静,眼睛直直望向窗外。
“他难过我能理解,可他做的那些事我真的没办法原谅。问题是你知道吗?就这样大家还都觉得是我的错,说假如不是我突然变卦,刺激到他,他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我觉得很委屈。”苏映坦承。
“我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他,想过和他共度余生——你别看我最后那么做了,但那种事我真的想过。只是,最后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与其结了婚再反悔,还不如当时说清楚。”
冰河看着她,听着她,感觉到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创伤。
“他说我是渣女,我没办法认同。我只是选了我自己,你明白吗冰河?在婚姻和我之间,我只是选了我而已。如果做出这种选择就是渣女的话,我可能永远都是……”
“你不是。”
“我是!”
苏映突然转向冰河,非常认真,几乎是在警告他:“不管天平的另一侧是婚姻、爱情、你或者任何人,只要让我选择,我永远只会选我自己。我必须那么选。你明白吗?”
“明白。”冰河郑重其事地点头。
可惜苏映并不信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再次强调:“在这里排名第一的,永远只是苏映我自己,不会是其他的男人、女人或者小孩。自私也好,渣也好,我打定主意那样做,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
“你不用改变。”
“这样你也喜欢?”
“喜欢。”
冰河用他二十岁的眼神灼灼望向苏映,祈祷她能透过眼睛,望向自己的内心。那样她就会像他一样清楚地知道:不管她怎么样,不管他配不配得上,从最里面的心里,他喜欢她。
“你……”
冰河从苏映的语气里听出动摇,果断把嘴唇往前凑,想故技重施表达真心。
却被苏映抬手挡住,“你说,我听。”她认真道。
冰河于是收回嘴巴,认真告诉她:“我喜欢你,不管你跟不跟我在一起,我都喜欢你。”
苏映眼睛潮湿——冰河第一次看她这样,忍不住有些惶恐。
可苏映下一秒就伸手抱住了他。
冰河趴在她肩膀上,鼻子里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不确定地问她:“苏映姐,你这是接受我的意思吗?”
被苏映纠正:“叫姐姐。”
冰河犹豫道:“……姐姐。”
所以,是被拒绝了?
冰河是那种迟钝的人,所以才老被母亲骂笨。
不过,其实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迟钝才被母亲骂,还是被骂得多了,自然而然就变成了迟钝型的。
反正他怀着忐忑心情回宿舍的那个晚上,睡前照旧点开宇宙自习室的官方公众号,发现当日更新的是一沓图片,最下面陈列着两句话:
我在某个春夜收到过这世上最好的礼物。
一个少年最诚挚的喜欢。
评论区有人抖机灵:“你回礼了吗?”
老板苏映亲自回复:“我让他叫我姐姐。”
冰河的脑袋瞬间有些木,机械地在舌间呢喃:“姐姐……”
几遍之后,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就在这个春夜,他收获了世上唯一且永远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