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扬州十日

徽州人大规模移民扬州始于16世纪后半期，大约结束于18、19世纪之交。在扬州的社会历史当中，这是一个相对离散的阶段，在此期间，歙县商人主宰着当地社会。然而，这段历史被一个重大事件打断了，那就是17世纪40年代席卷全国的改朝换代战争，这场战争将满人皇帝送上了权力的宝座。

在明亡之后的扬州历史上，满人皇帝和官员显然属于新的角色。作为更宽泛的中国历史上的行为主体，他们与徽商处于一个相同的时间序列中。满人最初以采集渔猎为生，16世纪转向农牧业。1辽河流域尤其如此，这里比其他的主要聚落更靠近中原，并且生活着相当数量的汉人。通过向汉人和朝鲜人出售人参、兽皮和马匹，这里的人在16世纪逐渐富裕起来。在勇武的努尔哈赤（1559—1626）的领导下，他们也逐渐强大起来。1587年，已经成为君主的努尔哈赤修建了自己的第一座城市。21616年，他正式建立了后金政权，同时对明朝宣战。3不到三十年之后，他的第十五个儿子多铎（1614—1649），即豫亲王，就漫步于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扬州街道上，在巡察满汉战争期间最惨烈的一个事件中造成的损失。4

在中国的编年史上，扬州是朝代更替的一个显著参照点。该城的沦陷预示着明朝复兴期望的破灭，也逐渐被视为一个时代之终结的悲剧象征。在关于王朝兴衰的道德故事所提供的结构性叙事当中，该城被攻破的那一刻标志着历史的断裂。5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是一部关于1645年扬州沦陷的文集，在提供这种叙事的所有经典著述中占有核心位置。6然而细读该书就能发现，它也支持另一种关于过去的表述，使我们得以窥见晚明以降扬州地方历史在某些重要方面具有连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