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夏至
她是真正的颜卿，颜敬启的女儿，黎晗的表妹。
原本一家子知足安命，虽然苦了点，但说说笑笑，日子总能过得去。
自从姑姑去世后，一切都变了。
一件事毁了两家人。
“我该，怎么办？”表妹反锁房门，拨通朋友的电话。
……
另一头，安淮市。
颜卿刚取完身份证，从派出所出来。
手机一响，来电人是“颜卿”。
“疏漏了。”颜卿瞟了眼派出所的标识，面色如常。
联系人备注忘记改了。
“喂。”她开口，语气温和。
“澜，澜姐，你在哪里工作啊。”电话里的女声断断续续，带着颤音，似乎仍在哭泣。
“我在安淮市啊，还没找到工作呢。”颜卿走到公交站牌旁，“别哭，出什么事跟我说。”
澜姐，好陌生的称呼。
恍若隔世。
“我想去找你。”
“来找我玩吗？”颜卿手一抖，手机差点甩出去。
如果真表妹来了，她怎么办？
李逵见李鬼。
“我想去那边找工作。”
“找工作去哪不行，非要来三线城市。”颜卿强装镇定，“你不是在备考吗，先安心考公，别急，这边环境太差。”
“我感觉考不上……”
“还有几个月呢，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颜卿抬眼，公交车缓缓停靠。
就当是为了她，表妹也得考上。
挂断电话，颜卿上车，罪恶感油然而生。
她窃取了别人的人生。
恶心，无耻。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颜卿放松身子，靠在车窗玻璃上。
一句谎言，需要无数句谎言去圆。
“砰！”公交车压过减速带，颜卿撞上玻璃。
摸着脑袋，她忽然失笑。
她想起黎晗了。
……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下午两点，一年中白昼最漫长的的一天，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颜卿拉开窗帘，窗外无风，一缕阳光穿过树叶，照了进来，在地板上留下零散的碎金子。
“我要一所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户，阳光洒在地板上，也温暖了我的被子。”
颜卿哼着歌，回身。
黎晗捂住眼睛，懒懒不愿动弹。
“等会儿包粽子吧，我泡了糯米。”
“今天是夏至，明天才是端午。”
“可我今天也想吃。”颜卿不容分说，去厨房洗净手，把泡好的糯米搬过来。
黎晗捂眼的手张开一条缝。
挺好，红枣糯米甜粽。
他不爱吃肉粽，咸。
“你也上手试试？”颜卿折着粽叶，边包边教学，“把粽叶折成漏斗装，再放入调好的糯米，右手固定形状，左手压边……”
“看，很简单吧。”捆紧绳子，颜卿把包好的粽子放在手心展示。
单看外表，与超市卖的冷冻粽子别无二致。
“你好像什么都会啊。”黎晗取了片粽叶。
“既嘴馋，又没钱，再不肯学，岂不是废人？”
“我不嘴馋，也是废人。”
“你有钱。”颜卿认真想想，回道，“废人泛指无用之人，你每个月养着我，你要是废人，我算什么？”
“那不叫养，是预备金，你是负责帮我管理日常支出的，算家庭会计。”黎晗埋头对付粽叶。
“好，那我们都不是废人。”颜卿很是高兴。
说了半天没营养的话，黎晗一个粽子都没包完，气急败坏，迅速摆烂。
“叶子散，包不紧。”
“我再包一遍，看好了。”颜卿捋直粽叶。
黎晗定神。
颜卿这次动作极慢，以录制教学视频的速度演示。
“学会了吗？”
“已忘记了一小半。”
“你学太极剑呢？”颜卿气恼。
“已忘记了一大半。”黎晗摊手，“只记得捆绳了。”
他在任何与厨艺相关的技能上都毫无天赋，此生唯一做好的一道菜是普罗旺斯蔬菜杂烩。
那是在培训班里做的，帮厨提前把原材料备好，厨师在旁边手把手指导，黎晗就如提线木偶一般听指示行动，过程比厨房模拟小游戏还简单，栓条狗上去，厨师都能让狗按顺序把蔬菜叼进锅里。
“我是懒狗。”黎晗破罐子破摔。
天一热，升高的气温放大了他的惰性。
他最近一次出门是去医院接颜卿，距今已有十四天了。
以前他还出门倒垃圾，取快递，现在生活琐事都由颜卿管理。
他快被表妹养废了。
“懒狗不好听。”颜卿停顿，“该叫乌龟。”
“更难听了好吧。”黎晗提出异议。
“乌龟的生活蛮好的，你想想，每天睡十几个小时，缩在壳里，不运动还活得久。”
“我有攻击性，即使是乌龟，也是背上长刺的乌龟。”
“背上长刺？那不是刺猬吗？”颜卿捆好最后一个粽子，收尾。
“刺猬……”黎晗咀嚼这个词汇。
刺猬也是极懒惰的动物，与他天性相和。
刺猬感受到危机时，会蜷缩成一团，展露出背上的尖刺，面对亲近的人却会翻身，露出柔软的肚皮。
黎晗暴躁时会想摔东西，会殴打自己，在表妹面前虽不至于翻肚，但会克制负面情绪。
“随你怎么想。”黎晗心底认可这个称呼，可抹不开面子直说。
……
粽子煮好，上桌，
“闻起来挺香。”颜卿评价。
“我等等再吃。”黎晗戳了戳粽子，烫手。
胃病靠养，他独居养不成良好的饮食习惯，常常是靠速食品对付，一天一餐，医生的叮嘱都被他抛在脑后。
颜卿搬来后一日三餐定时，吃的也健康，杜绝辛冷生辣。
他仍会呕吐，但频率明显减少。
华佗在世。
“你想不想当厨师？”黎晗聊到正经话题。
民以食为天，餐饮不缺潜在客户，门槛也相对较低，因此经久不衰，算朝阳行业。
“不想。”
这是颜卿拒绝最快的一次。
她厨艺好不假，可她是迫不得已才学的。
在忍饥受饿和自己动手之间，选谁不言而喻。
她才不愿意天天泡在厨房里。
照顾好自己和黎晗，足够了。
“行吧，等你有想法了一定要告诉我，只要正当合法，听着靠谱就成。”黎晗拨开粽叶，咬了一口。
这粽子还怪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