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日
出门前,我罕见地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在确保略长的头发经过一晚的折腾后依旧可以以它最光鲜亮丽的形象去见“外人”后,我穿上棉袄,戴上连衣帽,打开了家门。
我拒绝了朋友们邀请我一同打车走的请求。大抵是因为此时气温低且不会令我再犯严重的鼻炎,我对严冬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大部分人喜欢夏天,因为它总是充满活力,充满希望。从任何角度来看,它都拥有青春的模样。
那么我呢,喜欢严冬的原因恐怕与之完全相反了。从任何角度来看,我似乎暮气太重了。
但我享受于此。
我喜欢一个人走在雪夜的路上,喜欢听脚底的雪花发出“吱吱”的声响。它们与雨的本质一样,但它们的降临轰轰烈烈,并且毫无声响。
今天是个大晴天,但空气中却时不时漂来几朵雪花,好生可爱。风像刀子一样划过脸庞,疼但同时令人保持清醒。
随意抓起一捧雪,顷刻间“手指不可屈伸”,但由于皮肤下毛细血管的收缩导致血液流动加快,纤细的手指慢慢变为健康的粉红色,昏暗的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变得雪白如霜,隐隐间可以看清手背上骨头分明的棱角。我很喜欢此时此刻的手。
多抓几次雪,对于寒冷的惧意也就越轻。当然,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通过研究,发现用赤裸的双手捏造出来的雪球比用戴着手套的手捏出来的雪球更加结实、完美。
这大概是因为雪球融入了自己温度,显得比其他的更偏向一个圆。
我慢慢穿过汉博广场,又走过横跨护城河的石桥,从世纪公园的边上,走过一条马路,便到了那家串串店。
那家串串是我们聚会常来的地方,价格亲民(反正我也没去过其他的串串店,价格什么的没有做过对比),环境适中,有个漂亮的服务员小姐姐。
真是巧合,也是一次出游的夜晚,我和子轩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家伙还在那里对我炫耀着,他加上了某位女生的QQ。
“看看,她的QQ哦~”他拿着手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定睛一看,有一条消息诶,是“我已通过你的好友申……………”。
“吁~~”我嘲笑道。
“不是还没说话吗,这有啥的?”我再次刺激他。
“哪……哪里的话,以后就会有联系了。”他局促地说道。
我笑了笑,这家伙什么心态我知道,估计等到高中毕业了他都不会发一条消息(事实如此),只会等到三十天后消息自动清除后,再对着空屏暗自回味吧。
当然,我反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我一脸坏笑,身体一飘,闪现到他的另一侧,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那么,今天就让我来,成人之美吧!”我点开聊天框就打算打字。
“别啊!”此时的他竟如此灵活,一套“强人所难”,将我牢牢“锁住”。
我挣脱了他的束缚,又和他玩了一阵子的躲猫猫,就把手机还给了他。
他的手机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匮电关机了。
“啊呀,真是可惜呢。”他如此犯贱地说道。
是的,那名女生在他看来很漂亮。而在一次巧合中,我们骑完车去那家串串吃饭,竟惊奇地发现有一名店员小姐姐长得与那名女生有几分相似,故我们几位便成了那里的常客。
我推开了布满雾气的店门,他们已经提前到了。
“你怎么提了盏灯笼?”我看着他们其中的一位,问道。
“这不是刚过完年吗。”他回答道。
“确实。”我一边回道,一边庆幸自己送给寿星的礼物是不需要用手拿着的。我喜欢严冬的低温,但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双手冻伤。所以我送给我亲爱的徒弟的礼物是王者农药里诸葛新出的牛年限定。
“快看,开幕式开始了!”我看见对面墙壁上的电视正在直播冬奥会的开幕式,兴奋地说道。
不过他们几位似乎对此等国之盛典并不抱有什么期待,或者说是关注度。当然,要不是我的手机太过老旧,直到如今已到行将就木的地步,我也会与他们一起打游戏,不醉不归。
“啊?这就是主火炬?”当我看到那片由无数小雪花聚集而成的大雪花时,心里既感到惊喜,又有点失落。
那主火炬的火花是如此微弱,不像是BJ夏季奥运会的一般绚烂多彩。但独具匠心,体现的事物我就不在此赘述了。
生日,只是一个契机。自从进入初中后,我就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
记得小学过八岁生日时,不知怎得安排的,反正那天有十几名同学来到我们家做客,家里的每个房间都充满了同学欢乐的笑声。
我会在书房被一群人胁迫,和他们一起打王者农药,还买了墨子。之后就毫无游戏体验可言了。
我会在卧室和一群女生玩过家家的游戏。说实话,那种场景如今我想都不敢想,我甚至可以说,那时是我女人缘最好的时候。
大抵是因为那时的童心纯洁无暇,一切情感真实地四处弥漫,我们能凭本心,与身边的每一个人真诚地交往。
而在之后,我的生日就只有固定的那几位了。所幸,他们几位一般都可以来齐。
即使各奔东西,但我们之间只存在一个契机,或者是被称为“借口”的东西,可以使我们再次团聚。生日是其的存在形式之一。
至于礼物什么的,他们的到来,于我而言,就是礼物。
“饱了饱了,结账吧,大寿星。”我笑着对他说道。
他也笑了,等我们收拾好东西后就一起去前台结账了。
远方时不时传来爆竹的声音,彰显着春节在人们心中的无上地位。我们走在空无一人但几乎被塞满的停车场,穿过世纪公园,通过横跨在穿城河两岸的石桥。一侧灯火阑珊,一侧静谧无人,因为十二点已过,所以公园里的路灯全部关闭,使得对岸的人甚至看不清哪里是河岸,哪里是河底。
“偶然雾失楼台远。”第二天清晨,站在家里可以俯瞰整个南城区的窗子前,我写下了这句诗。
我突然很想笑,这笑多少带着嘲笑的意味。我们年少无知时,只会一年又一年的徒劳地期待生日的早日到来,只关注着眼前的苟且。殊不知,一次又一次的生日,更多的是代表着结束的。它正一步又一步地,将我们推向那摸不清脉络的未来。
雾失楼台,我看不见,但知道它就在那,这是最令我不安的。
所以我宁愿这生日,越晚来越好,以至于近些年我对生日的概念逐渐模糊了。
但那一次,我必须去,因为终究要对过去做个了断了。
出门前,我破天荒地去冲了一下澡,要知道,我是个绝不会在出门前如此大费周章地打理自己的人。但这次,我在身上涂了防干燥的有香味的身体乳,换了一套在我看来还算喜庆的新衣服,对着镜子摆弄一番后,带上连衣帽,顶着十二月的寒风以及还未干透的头发,推开了大门。
她已经等候多时了,高挑的身材还是刺痛到我了。不过一年多没见,她的身高竟与我相差无几,甚至我在她的身旁还要试着去挺着胸膛以此来显得自己还是比较“高大”的。
靠近了,才看得清楚,她的脸似乎并无什么变化,无论是作为同桌的她,还是作为“朋友”的她,都是一如既往的。不过应该是画了眼线,以及涂了腮红和口红的,在我眼里确实不同于三年间的稚嫩的初中时光。
“给,你的礼物。”她左手扛着一个白色的盒子(像是鞋盒子,不过我认为是礼品盒),右手提着一个白色的纸袋子(就像外面买完衣服后给的便利袋),里面装着一条白色围巾。
“我织的…”当我接过袋子时,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去!”我当时确实有些慌张,因为旁边站着的两位“电灯泡”的光亮愈发明亮了,我估摸着已经快超过他们的“额定电压”了。
“你看看别人女生送礼物,再看看你们……”我赶紧打个圆场,看着其中的一位“教训”道。
天气已经那么寒冷了,气氛可不能更加“冷”啊。
那是我自小学后第一次主动邀请女生来和我一起过生日。在那个“四男一女”的奇妙组合中,她的加入对于我的三个朋友看来无疑是个重磅炸弹。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叫女生来参加生日嘛。”昊昊之后对我说道。
“那个女生的糖挺好吃的。”小孙同学是这么说的。
“祝你们幸福!”一节体育课中,我和子轩一同在操场上遛弯,那时他是这么说的。
好在那天生日并未出现我曾在脑海里模拟无数遍的各种各样的“冷场”状态,因为她也觉得此“阵容”确实太过古怪,故而她临时邀请了她的闺蜜来参加我的生日。我照单全收。
那名女生来的仓促,竟也准备了礼物:一袋子糖,有几个果冻。
当然,在两位女生先行撤退后,饭局还未结束时,小孙同学就几乎将那一袋零食解决完了。他是边打王者边吃完的。
“你早就猜到了?”第二天她这么问我,我也给予她了肯定的回答。
“谢谢你的礼物,但我真的不常戴围巾的。”我哭笑不得地对她说道。
在我的思维里,既然有了如此保暖的棉袄,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在脖子上围一圈“布”来起到保暖的作用。我从未感觉过寒风从脖子与棉袄间的缝隙侵入身体的感觉,只是害怕那些整天戴着围巾的人,脖子不会长疹子吗?
那条白色围巾,我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当然,我知道它肯定在衣柜里,只是我不想从那条围巾上看见过去的事。将过去的事物辛辛苦苦地翻找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将它反复打量,然后在并无时间暗自神伤的时间里暗自神伤,这是没有必要的。
“你真的没有戴过那条围巾?”之后她问我。
“我还是……不习惯。”
由此可见,在那个生日里,我显然是失败了。我不仅没能与过去做个了断,还没能够和过去、现在、未来的自己和解。我将过去、现在、未来的线交错杂交,一遍一遍想要理清它们,却最终反将自己的手脚束缚起来,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我出现在她面前,给她看我新打的绳结。最后,我们挥手道别。
“你们没在联系了吗?”我的好徒儿在一旁问我。
“没有啊。”我笑着说道。
“好吧…”我颤抖着双腿,说道。
“快走吧,谁像你,大冬天的穿个运动裤就出来了。”我快步向前走去。
走到汉博那家常去的奶茶店后,我点了他喝不惯的青柠凤梨百香,他在那给我看新玩的游戏。
时间在此时加速运转。
“快走吧,你不是还要回家过生日吗。”他催促道。
“好的。”我确实也舍不得他在外面陪我受冻了。
那天在家吃的火锅十分丰盛,只是可惜,我并无福消受。或许是大冬天喝的那杯果茶,我的肚子走在半路就受不了了,在发出瘆人的哀嚎后,它开始变得气鼓鼓的,好像要爆炸一样的。
往返多次厕所却都“无功而返”后,我开始自暴自弃。在人生最重要的生日里,我没有吃蛋糕,甚至红包都是老妈“代收”的。
我的头慢慢陷入枕头,意识逐渐沉淀在脑海中,像是整个人都要瓦解了一般,我跨过晨昏线,安全抵达了第二天。
“我一个朋友要过生日了,你帮我想想什么祝福语。”他给我发QQ消息,这么写到。
“祝你生日快乐。”我看着满屏飘荡的蛋糕,一时间竟觉得好笑。
“啊?你可是文化人啊,没有别的………”
“这个我只能想到这句了,况且说什么文邹邹的话,他能听懂吗?”我说道。
“这个祝福语还是要你自己想,亲口去告诉他。贵在情感。”我又说道。
“切,好吧。”他发了个滑稽的表情,回我道。
我突然想起,老爸老妈好像好久没过过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