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长安(上)
小青手在秦承身上比来比去,先是在腰带系了蜀锦香包,又取回放了一枚玉佩。
秦承耐不得烦,“无需这么麻烦,我是去办正事,又不是见女人。”
“郎君心善,长安那些人最是以貌取人了,你要衣衫简陋,他们就给上脸色了。”
小青说罢,又套上一件藏青狐裘,总算满意地点头了。
“郎君,王家来人求见。”秦书进屋禀道。
“王家?哪个王家?”
“王娘子的亲随。”
秦承恍然大悟,蹭的就往外走,又觉得不合适回到卧室。
“请他书房见吧,客气点。”
小青为秦承带好幞头,他便走去书房,那小厮早已躬身侯着了。
“不用行礼了。”秦承摆了摆手,“王娘子有何指教?”
“我家娘子昨日回去便一直忙活流民之事,想请郎君帮忙安置八百名流民,流民九成能做些农活。”
八百人是什么概念?大约是十几个班级,近十个车间,自己能承担起养活他们的责任吗?
但一想到这是王芷所托,他顿生责无旁贷之感,“回你家娘子,秦承定不负所托,会妥善安置好的。”
他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又踱步来回。
那小厮倒也机灵,“娘子说了,郎君若有书信可由贱奴代传。”说罢,他又取出王芷当日相见佩戴的玉佩以证身份。
秦承这几日一直临摹李简赠送的《道德经》,颇有心得,大有跃跃欲试之感。忽然却看到小青朝自己不住摇头,还是打消了念头。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玉锁递过去,“告诉你家娘子,此物乃我母亲家祖传之宝,让她做个念想。”
人皆散去,只剩秦承一人发呆,八百人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我能养活他们吗?
“敬翔现在在族学吗?”
“现在是早课的时间,我去请他过来。”门外秦书答到。
“我亲自去一趟,让林周他们多等会。”秦承说罢便跑出门去,秦宅与族学自有通道,一下便到了。
敬翔正在课堂里教学,讲的是左传中年厉兵秣马的典故。他口若悬河,颇有些一代宗师的影子。
“郎君,我进去请敬郎君出来吧。”族学中一位小厮问道。
“怎么,随便来个人就能打断教学吗?”
敬翔是已知的瑰宝,更是五代少有能死国之士,自己自然要以国士待之,推赤心入其腹了。
“郎君尊师重教,真乃文曲星下凡也。小人必当跟同伴多多嘱托,牢记郎君教诲。”这小厮倒机灵。
秦承笑着点了点头,又去看敬翔授课了。
过了好几炷香的时间,秦承腿都有些酸麻,敬翔这才讲完课,秦承和学生都解脱了。
“秦二,你什么时候来的?”敬翔立即就抱了上去,“秦二,有事差人叫我过去就行了。”
真看不出日后会是位“沉默有韬略”的国之干城。未待他回答,敬翔直接把他拉到凉亭里。
“养活一个人最少要多少粮食?”秦承问道。
“啊?”敬翔低头垂目,像是回忆也像思索。
“只是养活要不了多少粮食,近一斗米足矣。用粟掺点木屑,拿粮食皮煮粥,挖些野菜,也能凑合。”
“八百人呢?”
“八百人?”敬翔双眼瞪的如铜铃,“哪来的八百人?”
“昨日我奉公去河东办点事,发现那边地流民。草贼祸乱青兖,他们被迫流离失。吾见此景,涕泪不止,因而请缨安顿好八百流民。那八百人九成都能劳作,也不是”
敬翔手已经开始比划,嘴里念念有词。秦承双手握住他的双手,轻声安抚。
“子振莫慌,此事急不来,教职先暂托他人。你先去同州各处走走,切实考察各方信息。过后我会派遣些人助你一臂之力,秦氏上下也会听你差遣。”
“此等利国利民之大事,翔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敬翔此刻神色内敛,双眼微皱,倒有点泰然自若的味道。两人寒暄几句,便互相道别。
“我手里还有别的可用的人吗?”秦承在亭子里叹道。
秦书意识到这是是问自己,忙趋前答到:“阖府都是阿郎(阿郎)的人,自然也是郎君的人。”
秦承叹道:“英雄起于草莽,卫霍如此人物,出身不过尔尔。阖府上下,岂无可用之人耶?想成就一番事业,身边的体己人可不能只有你和小青。”
“平原那边什么说法?秦齐正那帮人后来是怎么做的?”
“听说他们找过阿郎,回去后就热心起来了。”
秦承双目流转,父亲替自己补票了,也没责怪自己,看来日后胆子还可以再大些。
两人说着就快到马厩,赵舜的抱怨声远远已经传来。
秦承推门进去后,便作色戏弄赵舜道:“如此沉不住气,那就别去了。”
赵舜属狗脸,立马堆笑,缠着秦承撒娇。
秦承转头看着林冯众人身着略显单薄的玄色战袄,转头便对秦书道:“我多番嘱咐,让你照料好诸位壮士,你怎么做的?”
他说罢,便脱下自己的狐裘,为冯武披上。
秦书哪敢怠慢,连忙认错。
“快让阿青从我衣服里再挑数件赠与诸位壮士。”
林冯等人纷纷叉手行礼,皆称照料已然很好,看似不像作伪。冯武更是紧紧抓住狐裘,双眼通红。
“长安那些人最是以貌取人了,你衣衫简陋,他们就给你上脸色了。”秦承倒是活学活用。
未几,阿青领着几位侍女便赶了过来,瞪了冯武一眼。秦承直接取过衣服,亲自为众人披上,小青又拿了件玄色熊皮长袍为秦承披上。
“阿兄,怎么我没有?”赵舜叫屈道。
“找你姑姑去,她对你比对我好。”
秦承说罢敛颜望向众人,“此行长安,出发。”
院门、坊门依次打开,秦承一马当先,众人紧随其后。
数骑如风卷残云一般便出了冯翊,不多会便到了县界,却见到许多百姓围着一伙道士。
“本州道教兴盛?”
“除去武宗灭佛那段时间,都是佛教热闹。”林周摸摸脑袋,“以往也没几个道士。”
“看看去。”秦承打马边走。
数道士站在高台上,刷着各类戏法,又是喷火,又是吞剑,看的底下民众如痴如醉。
秦承瞄道台上有个铜镜对着几张悬挂起来的硕大道符,便一把拉赵舜到身边。
“我与你打个赌如何?你输了,此行就乖乖听话,别横生枝节。”
“阿兄这是啥话,咱可是知书达礼的好孩子。”赵舜说完自己都乐了,“赌就赌。”
“那几张大道符会突然烧起来。”
“怎么可能,阿兄当我孩童呢,你输了就要带我好好玩玩。”
说罢众人便一起等结果揭晓,赵舜倒是信心满满。
“阿兄,少说也过了两炷香,还得等多久?”
“急什么?”秦承老神在在,他倒不介意这伙道士骗点财物,只是预防黄巾故事重演罢了。
又过了好一阵,道士继续跳着大神,那道符依旧高悬。
林周都和慕容旦议论起来,赵舜还能忍?立马跑秦承身旁叽叽喳喳起来。
难不成这群道士是银样镴枪头,练凸透镜取火都不会?还是我错怪他了?
秦承没有把心中疑虑暴露,依旧老神在在,只是轻拍了赵舜。
赵舜笑道:“终于让我赢了一次阿兄,这次到长安,都得听我的。”
忽然,众人用手掩住眼睛,太阳高悬发出耀眼的光芒。那道符先是发出一阵黑烟,忽然就猛烈燃烧起来。
“万圣帝君显灵了,汝等岂敢不跪?”为首道士怒喝。他身边的道士齐声众喝“跪!”百姓们纷纷像倒伏的高粱,跪坐一团。
秦承只觉数道崇拜、惊讶的目光投向自己,他敛颜一笑,复又前行,众人忙不迭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