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包公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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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酷吏肥己作私憾,良臣恤民生义愤

话说自送别王泊赴任荆湖北路转运使后,未过多久,包拯闻街民相传,获知僧人绍宗聚党惑众,于京城中大肆敛财,耗费巨资建寺院,铸佛像,遂上疏请谪逐其出京事罢。转眼于是年仲冬时节,朝廷再次将那行事一向任性,不顾条制、苛政暴敛,旧日因惨虐不法,被降黜州郡之赃官酷吏王逵,擢升为尚书工部郎中,迁淮南转运使。敕命下达,令中外闻之,无不骇愕。

然转运使之职不仅掌握一路之财赋大权,更兼领考察州县官吏、清点刑狱、举贤荐能诸职分。就王逵贪婪残暴,殊无畏惮之德行,况违戾法度,蠧政害民,先后被包拯等台谏官员多次弹劾,朝廷却每每霈泽,曲加擢用,更使众议不容矣。

——今言及王逵,字仲达,生于太宗淳化元年,乃澶州濮阳人。其自真宗天禧三年及进士第,初为广济军司理参军,遇母丧去。出服,以秘书省校书郎改知万年县,又知华容县,后迁秘书省著作佐郎,知虔州、虢州,再迁秘书丞,知亳州,因纵子不法,贬为益州通判。

至宝元二年,右迁王逵太常博士,入为开封府推官。在职,遇府吏冯士元奸赃,私藏禁书事发,被判入狱,得王逵雷厉风行,果敢了结此案,遂迁升尚书祠部员外郎,出为荆湖南路转运使。然王逵上任,巧立税目、横征暴敛,贿赂朝臣以图进擢。使地方百姓倾家荡产,苦于诛求,躲入山林反抗苛政,王逵进而派兵镇压,滥用酷刑,被逼杀者无数。其累累暴行,最终揭发至朝廷,这才贬知池州,又调知福州、扬州。

至庆历五年暮春,又迁王逵尚书刑部员外郎,升任江南西路转运按察使。但王逵重任转运使后,仍是不顾条制,苛政暴敛,殊无畏惮。适逢包拯在京为监察御史,即上疏弹劾,直言王逵残暴猥滥,罪恶彰灼,冀望将其罢黜降职。无奈朝廷不予重视,反而将奏折下至江南西路提刑司处置。于时新授命提点刑狱高良夫未到任,前提点刑狱李道宁已移知泸州,适系王逵权兼提点刑狱司之职责。因此,王逵有恃无恐,且暗疑前洪州知州卞咸进京告发其残虐之状,以报私愤,竟滥用职权,唆使人诬蔑,构陷罪名,监禁与卞咸有关系者五六百人,酿成大狱。如是行为令朝野震动,舆论汹汹,加以包拯等台谏官员刚直不屈,一再上疏弹劾下,朝廷才改将王逵除河东转运使。寻又因旧事被发觉,告劾,于是贬其监鄂州税,复改知光州,逾月迁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徐州。

然于今岁仲冬,朝廷再迁王逵尚书工部郎中、除淮南转运使。敕命下达,中外骇愕,义愤填膺。故而,即令包拯、陈旭、吴奎诸台谏官员果断上疏,接连弹劾,不料朝廷愎谏,不为所动。包拯为除此奸险惨毒,枉陷无辜之民贼,不惜再度弹劾王逵,又上疏曰:

“臣近者与陈旭、吴奎,凡六次论列,以新授淮南转运使王逵,乞与改授藩郡,至今不蒙施行。盖臣等之言,不足取信于朝廷,如是之甚,俯仰惭惧,不知所措。

“臣今略具王逵逐任事状,伏乞圣慈特赐睿察。按王逵先任湖南转运使日,僭越正令,非理配率数十年役,掊克见钱,只潭州系七百余户,虽子孙沦殁及卖过产业者,并令见佃人陪纳,凡干连数千户。其部下诸州,率皆类此一路之民例,遭枷锢逃移死亡者无数。及臣僚论奏,朝廷特与放免,又隐匿朝省指挥数月,并不遵禀,一向催纳。因事发觉,遂降知池州,其它违越之事不更条陈。故臣僚上言,伏见王逵凶暴,无识残忍有余,列位簪绅心同蛇蝎,因缘奸诈,遂忝职司。

“在湖南日,酷法诛求,财利茍图进擢,民被杀者,罔知其数。黜降之后,潭州父老数千人共设大会,以感圣恩与人去害,在城数万家三夕香灯彻曙;又被苦之家,并刻木作王逵之形,日夕笞挞,其人心憎恶如是。

“及任江西转运使,依前残酷枉法,徒配民吏,恣行威福。台官举劾,遂下提刑司体量,适属高良夫未到,李道宁移任,王逵权本司公事,乃妄疑前知洪州卞咸到阙,说其事迹。遂追捕平民数百人,只于本州岛倚郭两县收禁,构成卞咸之罪。况卞咸替罢,将及一年方行捃拾以逞私憾,中外莫不扼腕愤嗟。臣僚继有章疏,遂移荆湖北路,未几复授河东,所为恣横愈甚。

“于前尝至抚州,筵上与郭志高酒醉诟争,远迩惊骇;寻又张珪进状,指论前知福州日,在任赃滥不法事件,俱有实状,竟不曾尽理,勘劾止降知光州。据其罪名不可悉数,虽该赦宥,不可复付以表率之任。且执政大臣,所宜与国家进才良,退苛暴,规恢治体,沮劝将来。

“今乃不恤人言,固用酷吏,于一王逵则幸矣,如一路不幸何?臣实为朝廷重惜之。伏望圣慈令取索前后臣僚奏状,并章珉先勘卞咸狱收坐及张珪所论之事,同送御史台依公定夺,即显臣言非妄,仍乞检会臣等累进札子,早赐施行。况杨纮、薛绅、王绰、王鼎本无残虐之状,只以行事或有过当,尚降差遣,不与牵复职司,较之王逵,彼实非辜。臣所以不避烦猥,重此部述,惟陛下特赐裁处。”

——言及杨纮,字望之,建州浦城人,乃先朝翰林学士,文公杨亿从子,初以恩荫授官,至庆历三年冬,迁任两浙路转运使;薛绅,字子缙,开封祥符人,天圣初考取进士,步入仕途,于庆历四年初,徙任江南东路转运使。二人任转运使时,皆因揭露举发官吏隐罪,甚至微细末节无所宽贷,至庆历五年夏,终究行事过当,被谪降差遣,杨纮贬知万州,薛绅贬知漳州。然王鼎,字鼎臣,大名馆陶人,天圣八年赐进士及第,至庆历四年春,调任两浙路提点刑狱;王绰,字思和,并州晋阳人,以武官出身,于庆历三年末,擢任两浙路转运判官。当时,王鼎、王绰与杨纮共理两浙路事,三人沆瀣一气,竞相揭发官吏污行,无分毫事,一律论劾。且时常曰:“不法之人不可贷,去之,止不利一家尔,岂可使郡邑千万家,俱受害邪?”使治下官吏忌惮,闻风解去,目三人为“三虎”。于庆历五年夏,遂同被贬黜,王鼎贬知深州,王绰降原州督监。至今数年来,四人转任州郡,皆未再牵复职司,在此亦不必细述。

却说自包拯再度上疏弹劾王逵之后,一日,视天色晴朗,风和日暖,包拯步出皇城,领同艾虎、包兴徐行欲归寓所。然于街面上巧遇太子宾客卞咸,侍御史章珉,以及随行诸人,便经他二人相邀,随性至沿街一户门牌上书“似家茶肆”内择一茶席小坐,饮茶闲话。

——若言太子宾客卞咸,字君说,乃益州成都人,于真宗景德初年,卞咸尚且年少,不幸其任职刑部员外郎、盐铁副使之父卞衮病卒,朝廷轸恤家人,遂录卞咸为将作监主簿,从而入仕。其为官数十载,如今已是年近古稀,将及致仕之人矣。再者章珉,字孟缜,祖籍建州浦城人,后徙居润州丹徒县。其于天圣五年及进士第,初授平江军推官,经宦海沉浮,辗转地方多年,至庆历六年初,复入朝为侍御史知杂事,未久权知审官院,现为侍御史。

且于把盏言谈之余,观茶室间陈设虽算不得华侈,反倒简朴了一些,只是邻近素壁上有二幅挂画,一为长者正坐于桑苎林之下煎茶,题曰“陆羽品茗”;一为寒士把盏仰卧于茶仙谷之中,题曰“卢仝独酌”,却不失几分意蕴。

然闲话间,或因卞咸、章珉一时相识得艾虎,加之不免有提及王逵为官不法事,遂据卞咸言道:

“忆起当年,卞某任淮南路转运使时,正值王逵为亳州知州,听闻其幼子王子英,因横行作恶于‘松下客栈’,还曾被艾少侠惩治过一回。”

听闻此言,使包拯、艾虎等始知当年路途所遇恶少身分,皆豁然明白似的点一点头,并无过多言语。随后,则据章珉讲述道:

“纵然如是,但那王子英终究不知悔改。后来其父王逵知池州,时在下任江南东路转运副使,闻知王子英缘与地方豪势之子鲁千郎,为争夺一美貌端方之歌伎紫芸,行恶相斗,终不敌鲁千郎,被其殴杀而死。说及那鲁千郎,其虽行事强横,乖张,但人物轩昂,威焰烁烁,颇有些才气。事前逢王逵生辰,得地方官员士子诗词骈集,群然贺寿,有鲁千郎亦献一词《千秋岁》曰:

“‘逾垣芳草,又报春光好。樽酒上、英雄表。绮肴真气象,珠玉霏谈笑。相斗艳,春华正盛何言老。

“‘莫惜金樽倒,花谢瓜时俏。留不住、维舟小。从容帷幄里,整顿乾坤了。今日后,更将喜是中书诏。’

“王逵见其词,或许有心青睐,曾褒奖之曰:‘足下文学优余,词句清丽,可算众贺诗词之冠耳云云。’——然至幼子王子英被鲁千郎殴杀,王逵遂缉拿其下狱,为泄私恨,张榜罗织重罪,将其残杀于牢狱矣。”

对此,使在坐者皆摇头感叹一回,又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见饮茶已毕,于是一同步出“似家茶肆”,就此道别各去,本也不用细说。

至于王逵,在包拯、陈旭、吴奎诸台谏官员多番弹劾下,对朝廷毕竟有所触动,挨至皇佑四年春中,遂将王逵罢去转运使之职,改任越州浙东兵马钤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