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生意识——川端康成的时代背景
翻译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是我的恩人,我今天在阅读日文上可以有一点能力,那是川端康成赐给我的。
我很小就接触日语,但从来没有打算要好好学。一直到我读了李永炽老师翻译的《山之音》——信吾和菊子的故事。李永炽译过《伊豆的舞娘》《雪国》《千只鹤》等多部川端康成的小说作品,他的译本之所以好,是因为他清楚了解古日语和现代日语间的异同关系,所以翻译川端康成时,他会很不放心地加入很多别的译者不见得会重视的补充注解。
我读《山之音》愈读愈觉得不对劲。因为大概平均每两页就会有一条译者补注,告诉读者他自己的中文译法不够好,无法精确传达川端康成日文中的复杂讯息。从媳妇菊子对信吾的称呼与相应的敬语用法,到信吾内心独白时的句型,到描写景物时句子的顺序是否倒装,到使用双重否定甚至三重否定时的不同意涵。
阅读时,我不得不感到困惑又饥渴:那我究竟从中文里读到了什么呢?这样的文章显然和川端康成原本写出来的,有很大的差距,那么我将整本《山之音》译文读完了,仍然不等于我读过了这本小说?
现在回头想,自己都不知道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怎么会迷上《山之音》这样的小说。但事实是,我极度喜爱《山之音》,因而刺激我冲动地立志要能够读到原汁原味、不用转成中文的小说完整内容。那就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达成这个愿望,我必须认真学习日文,一心一意为了能读川端康成而学习日文。
我手上留着一本自从立志要好好阅读川端康成之后,就一直在手边的书,用上下两栏字印得密密麻麻的《川端康成文集》。那是当年在旧书摊找到的,应该是台湾盗版,上面没有版权页,后来我在日本找到过这个版本,原版最早是一九五七年出版的,而台湾盗版没有显示年份,只有贩卖的书店盖了一个印章在上面,印章上有一个五码的电话号码,回推那应该是六十年代中期之前,也就是差不多我出生那几年在台湾印行的。
川端康成的日文很难读。难处不在于川端康成使用少见、复杂的词语,而在于他创造了一种介于古典日语和现代日语之间的特殊风格。他在一九六八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为日本第一位得到这个国际殊荣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