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柳暗花明又一春
东江城内，一座奢华的府邸之中。
两位老者正在下棋。
两位老者，一个是白龙帮的头目雁老爷，一个是师爷李木子。
白龙帮现如今是东江城有头有脸的大势力。
火炉置于一侧，把整个屋子烤的暖呼呼的。
管家敲门，进来禀报：“老爷，有消息了。”
雁老爷盯着棋盘，继续下棋：“说。”
管家说：“白玉京昨日天黑前只身入城，住在了云莱客栈，进房间后再未出来露面，饭菜都是店小二送进去的。今早出了客栈，一整天都是一个人在城内晃悠，一路走走停停，置办了不少年货。正午去聚贤楼吃了顿饭，除了店小二，未曾与其他人接触。天黑前他才出了城，在江畔路，除了我们的人，还与四波来路不明之人交过手，所有交手之人全部受伤，轻重不一，倒也并不致命，想来是一如既往的手下留情了！从他进城到出城，并无异样！”
雁老爷：“嗯，我们派去的人伤势如何？”
管家：“没一个缺胳膊断腿的，都是轻伤，养几日便能好。”
雁老爷眼睛一眯:“嗯……可知他事后去了哪里？”
管家:“不知……不过按着他今日采购物资的情况推断，想必此去不会太远，又是沿着江畔路离开，交手的地方距离跨江吊桥不算远，属下猜测他多半是去了西江城！”
雁老爷疑惑：“西江城，他好端端的去西江城那个穷嗖嗖的鬼地方干什么？”
管家：“这就不知道了，看样子像……”
雁老爷：“像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管家：“像过年，不过属下也只是猜测，故弄玄虚倒也说不定！”
雁老爷：“废话，年关到了，不过年还能过什么？”
管家欠身：“是，老爷说的是。”
雁老爷：“好，知道了。年关到了，受伤的弟兄，要多给派些银两好生安抚，你去安排吧。”
管家：“是……那您看要不要再派几个弟兄到西江城去打探一下？”
雁老爷：“不用，随他去吧，只要未在我白龙帮的地界闹出事来，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管家：“是，属下告退。”管家退走，出门时双手把门轻轻带上。
雁老爷无奈笑道：“这个江湖浪子，收也收不得，杀又杀不了，放之不管，这局又没法继续，还真是愁死个人……”
李师爷：“此子做事颇有分寸，一来给背后之人留足面子，二来给交手之人留足情分，各方都能见好就收……照这样下去，怕是后头没人再愿意出手喽。”
雁老爷苦笑：“你以为现在出手的就都动真格的啦，显然就是在演戏嘛！”
李师爷笑了笑，摇头未语。
雁老爷：“这两年，江湖上对他的追杀从未休止，他对外的说法也从未变过，两年来不见任何进展。你说，这里头，难道真的……”
李师爷拉着长音：“错不了了啦，就是个局中局，两年前我便这样说的，老爷您偏不信，非要趟一趟这浑水！”
雁老爷：“当真如此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李师爷：“要我看，白玉京这人，为人率直，所言非虚，倒是可信！我们啊，十有八九是被人当棋子给利用了！眼下又有越来越多的势力都开始选择放弃，多多少少也是看出来了些许门道。”
雁老爷皱眉：“你说，如果这至宝当真不在白玉京手中，又会在谁手中？”
李师爷摇头苦笑：“那谁能知道，说不定压根就没这么个东西，打一开始就是有人凭空杜撰，搅乱风云罢了！”
雁老爷一脸严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帮雁老祖的仇，可就指望着它呢，要不然凭什么跟孔雀山庄斗！”
李师爷：“我只知道，再继续纠缠下去，说不定哪天触了那白玉京的霉头，他当真会来个杀鸡儆猴！您猜猜看，我们会不会成为那只鸡呢？”
雁老爷大眼一瞪：“追查了这么久，难不成半途而废？”
李师爷：“我说老爷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呐！与其被耍的团团转，不如早点登岸，先看看热闹？”
雁老爷一听，突然把棋盘一推，哗啦啦棋子掉了一地：“哎，不下了不下了，怎么下都是合局，还下它作甚！”
李师爷：“哎，老爷您别动气嘛，对弈之事，输赢容易，难就难在这个合字啊，合即是和嘛！”
雁老爷一脸不屑:“啊是，和气生财嘛，家和万事兴嘛，和则两利嘛，你是师爷嘛，你说的都对，我这老大当的，竟是一点便宜都赚不到……”
李师爷笑着起身下地，把落了一地的棋子一个一个捡起来:“老爷此言差矣，您可不是没赚到，是赚大了呢！”
雁老爷:“休要讲些歪理，你倒不妨说说，我怎么就赚大了，莫要拐弯抹角，故弄玄虚！”
李师爷重新坐下来，手执一白一黑两枚棋子:“老爷手执白子，属下手执黑子，最终下得一手合局。合即是和了，那么这棋盘上所有黑子所占之地，是不是全都可以为老爷您所用了呢？”
雁老爷眼睛一亮，似有所明悟:“你是想说，死磕只会两败俱伤，就算最后赢了，所得也不过是余下几子所占的弹丸之地，输的却是整张棋盘！”
李师爷笑的眯起了眼:“以和为贵嘛！”
雁老爷:“好，就依你！”
李师爷:“那接下来对这白玉京后续的安排……”
雁老爷：“还安排个屁啊，劳民伤财还白费力气。以后，别想老子在白玉京那小子的身上再多花一个子儿！”
李师爷又笑:“那便随老爷您的愿……什么时候你又想花了，再花便是！”
雁老爷：“你又话里有话，打什么机锋？”
李师爷只顾着笑：“迷雾，总会有散尽的时候……老爷您，只需要耐心等着看，看明白了，再作抉择嘛……”
蠡江之上，一座长两百余米的跨江吊桥，连通着东江城和西江城，这也是两城之间唯一的往来通道。
青天白日里，过桥是要收费的，收费的规矩是，入东江城要收费，去西江城免费。
白玉京一手挑灯，一手牵马，马背上坐着叶无影，两人一马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缓慢前行。
远远望去，只见灯不见人，像极了凌空飘荡的鬼火。
白玉京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无影，跟我说说，你是怎么逃过那一场劫难的？”
叶无影痛上心头，眼泪汪汪的赶忙仰头看向漆黑无尽的夜空。
仰头看天，能让眼泪倒流！
极力收拾好情绪，叶无影这才一五一十的将当夜发生的事情统统交代了一遍。
白玉京面无波澜，心中却捏了一把冷汗:“好险，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白玉京回味着叶无影刚才的讲述的经历，突然问道：“小悟空？可是你养的一只灵猴儿！”
叶无影挠了挠脑袋:“是，白叔叔您怎么知道？”
说起小悟空，转眼间两年过去了，也不知它如今怎样了，叶无影不免有些担心。
白玉京却说:“你那只小悟空我见过！你还别说，它看家的本事真不错，是把好手！”
叶无影一听，激动万分:“白叔叔，此话当真？”
白玉京:“那还有假！观云山庄事发后不久，就传出了闹鬼的消息，吓得很多人大白天的都不敢上烟霞山，尤其是山顶上。我听闻后，当时怀疑有幸存者在搞鬼，如果能找到，说不定这启灭门惨案就能早日大白天下了！”
叶无影好奇的问:“那，然后呢？”
白玉京:“然后，今年年中，我二上烟霞山，趁夜潜入，于是在庄内遇上了你的小悟空！”
叶无影赶紧问:“它……它怎么样了，可还好？”
白玉京哈哈一笑:“你那小悟空古灵精怪的很，你大可不必担心。它在庄内布下了不少机关暗器，还扎了几个稻草人，批上一身白袍子，晚上便安置在各处，自己则四处流窜，装鬼吓人！”
叶无影心中升起一丝丝感动：“想不到，它竟然真的做到了！”
白玉京长叹：“是啊，我也想不到，到最后还在以命守护着一个残败不堪的观云山庄的，竟然是只猴子！”
叶无影焦急的问道：“然后呢，白叔叔您有没有伤到他？”
白玉京：“当然没有。它的个头很小，开始我以为是个小孩子，甚至怀疑过有没有可能是你，所以并没有下重手，它见打不过就跑了，我一路追，便追到了……哦，应该是你所说的那个山洞。”
说到这里，白玉京仍掩不住吃惊的表情：“你猜，我在洞里都看到了什么？”
叶无影回忆了片刻：“当初，水帘洞只是我打坐练功，读书习字和玩耍休息的地方，只有些诗书、武功秘籍、玩具、衣被和瓦罐等稀松平常之物。”
白玉京突然笑了：“不，可不止是这些……”
叶无影疑惑：“还有什么？”
白玉京：“小悟空自观云山庄搜罗了很多值钱的宝物，免遭外来贼人洗劫！那洞中……有你父亲毕生研究的心血，各类独门暗器图纸和成品暗器、武器，有各种值钱的宝物，还有一大堆金锭银锭，少说也有上万两！”
叶无影仿佛要惊掉了下巴：“啊……”
白玉京笑道：“连你都想不到吧，你在外头吃苦受罪，小悟空在家里给你守着一大堆金银财宝呢！”
叶无影：“我……我本来下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钱财，只是路上，被人抢了去！”
白玉京摇头叹气。
白玉京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后来，我在习字用的笔贴中，看到了叶无影三个字，便猜想它和你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那时，我却不知道你还活着！”
叶无影默默听着，心中如海浪般，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白玉京说着，从衣袋中取出一物，那物沉甸甸的，哪怕在微弱的灯光之下，仍闪闪发光：“你瞧，这个金元宝，就是小悟空送我的！”
叶无影又是大吃一惊：“它为何会给您金元宝？”
白玉京哈哈大笑：“它能听懂我的话！我对它说，我是叶无影的叔叔，我叫白玉京，然后它就突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叽叽叽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搬了好些个金元宝在我面前，我不要，它就哭着磕头，无奈之下，我才收下了一个！”
白玉京长叹了口气：“我当时猜想，它是想求我为你报仇！于是便跟他说，我会帮你报仇的……当时只是想随便扯个幌子脱身，不曾想还真的遇见了你……”
白玉京说完便不再言语，牵着马默默赶路，叶无影坐在马背上小声抽泣。
过了桥，穿过黑咕隆咚的西江城，二人一马走上了山路。
白玉京突然问:“无影，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时，问了个什么问题？”
叶无影:“小子不记得了。”
白玉京笑着说:“我来提醒你一下，你当时问，你是天上白玉京，怎么不在天上呢？”
叶无影努力回忆着，突然眼睛一亮:“啊，我想起来了！”
白玉京:“你想起什么来了？”
叶无影:“您当时摸了摸我的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指着地上的影子反问我……你叫叶无影，为什么会有影子？”
白玉京笑了:“是这么回事儿，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么？”
叶无影:“我说，待我武艺超群，不动则已，动则快若闪电，自然无影！”
白玉京哈哈大笑:“是啊，然后我追着你的影子满院跑，一圈一圈的跑，直到你躲进树荫里，影子不见了！”
叶无影：“然后我说，我行走在黑暗中，你抓不到我！”
白玉京又叹了口气：“对，只有行走在黑暗中，才不会被抓到！所以，从此刻起，你便不能再以叶无影的身份出现了……”
叶无影马上明悟了过来：“请白叔叔赐名！”
白玉京沉思了起来。
好一会儿，叶无影郑重说道：“记住，你乃一街头流浪乞儿，早已不记得父母姓氏名谁，你快冻死于冰天雪地之际，是我将你捡回来救活。你本一叶浮萍，只因得天眷顾以获重生，故赐名叶重生！”
叶无影：“叶重生，既是一叶浮萍获重生，又可意指我叶家重获新生，一语双关，真是个好名字，小子先谢过白叔叔赐名！”
白玉京：“老实坐好……前面就快到了！”
叶无影回味着刚才的话，突然大吃一惊：“白叔叔，那夜是您救了我，还留下吃食和钱财？”
白玉京：“哎，说来惭愧，我是救了你，却并未认出是你，要不是你又寻到我，险些又错过了！”
叶重生：“小子叩谢白叔叔救命之恩！”说着，叶重生便要下马，行三跪九叩之礼。
白玉京连忙出手阻止：“重生，快坐好，我也不是特意救你，换做是其他人，我还是要救，你大可不必介怀！”
叶重生：“是。”
白玉京：“孩子，听叔叔的话，暂且先将杀父灭门之仇放下，收拾心情好好过年……剩下的事，来年再说，可好？”
叶无影重重点头：“好。”
叶无影从此唤作叶重生，一唤便十年。
白玉京：“嗯，记住刚才说的话……好了，我们到了！”
叶重生眼角有泪，感叹道:“今年的春节，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躲在破庙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