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试水通信

“江经理，交换机又出故障了，麻烦您赶快去处理一下。”厂办苏逸跑过来找到江如峰。江如峰此时正在调试单面配线架无线告警系统，单面配线架为以自己为主研发设计的创新产品，已申请实用新型专利，无线告警系统则为全新的数显单片机智能告警系统，已进入定型的关键阶段。可是，交换机故障却影响着全厂的生产经营，江如峰只得放下手头工作，跑到总厂通信机房处理交换机故障。

传输板显示正常，用户板状态指示正常，交换路由全拥塞，原来，仍然是交换板故障，江如峰断定。关闭电源，取下交换板，换上备用板，再启动。可是不巧，故障依旧，本来就没两把刷子的江如峰没了辙，只得联系厂方售后工程师，经沟通，估计是背后母板故障引起，需要安排技术人员现场处理。

经历了近一周的等待，终于盼来了厂方技术人员。现场检查并分析故障原因之后，更换了背板，故障排除，通信恢复正常。可是，维修却花费了三万八千元的巨资。本来工厂效益就不好，亲自镇守现场的苏厂长一句“妈的”，丢下个无可奈何，走了。工厂又多了一笔巨额欠款。

留下苏逸陪着江如峰呆站在原地，让江如峰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

大学四年里学习了足够多的无线电基础知识，特别是电路信号与系统、模拟与数字逻辑电路、Z80单板机软硬件知识、DOS操作系统使用及BASIC语言等，毕业设计还结合激光设备、模拟电路、数字逻辑、单片机软硬件知识圆满完成了安瓶自动检测系统规划设计与系统软件编制，毕业设计被评为优秀。

参加工作后，接触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掌握半导体专用设备模拟PID调节高精度温度控制系统，用于工厂生产的半导体专用设备的温度控制。此控制系统为从某部属研究所引进，工厂自身技术能力有限，只是通过此控制系统进行参数调整，满足设备控温指标要求，固化参数，发往使用单位，经现场调试，满足指标要求后，交使用单位投入使用。工作没多少技术含量，江如峰感到自身的发展同样受到限制，没过多久，便萌生了去意，希望能有更大的平台发挥自己。可是，人事部门却卡着不放，人生地不熟的江如峰更是无可奈何，正在此时，该研究所与工厂成立半导体专用设备联合攻关小组，江如峰似乎找到了容身之所。

江如峰加入了联合攻关小组。前往金沙，参与研发新型计算机半导体专用设备控制系统，第一次真正与技术研发打起了交道，在熟悉了STD工业控制总线技术规范之后，负责键盘接口、推拉舟系统控制和质量流量控制功能设计及系统验证工作，开始了功能板的设计、加工与调试工作以及Z80接口软件编程，并协助高精度温度传感数据处理，大学所学知识得以在工作中很好地运用。

经过近二年的努力，项目顺利通过部级技术鉴定，产品投入试生产。江如峰回厂后，负责该系统的培训组织与设备调试工作，同时，又牵头再次组建攻关小组，研发基于STD工业控制总线规范的MCS-51单片机控制扩散系统，负责系统整体规划与软件设计，同样经过近二年的付出，终于自主完成了基于数字PID算法的高精度智能温控扩散系统的研发，实现了从室温到1280℃范围内随机设置温度值的高精度温度控制（炉温精度为≤±0.5℃/24H），实现了对稀有气体的质量流量控制与推拉舟控制，系统同时实现了对半导体扩散工艺流程的存贮与自动运行，未来，还可以实现对包括外延炉、淀积炉、CVD等整个半导体专用设备的全面升级改造。为此，江如峰还成功被评选为海洲市电子系统先进个人。

可眼前，对这并不复杂的程控交换机维护，江如峰却感到无能为力，面对着苏逸的安慰，更觉得十分的尴尬，似乎大大伤害了自己的自尊心。

回到办公室，交换机维护现场场景仍不断在脑海里回荡。此时，市交信厂程控交换机火爆热销，想到总厂业务不断萎缩的现状，江如峰不禁感慨，自己有幸参加了北邮培训中心组织的通信新技术的培训学习，如果有机会接触新的通信技术与产品，在先进的通信技术领域发挥自己，那该多好，可是，对于非通信专业的自己，想有机会参与通信新技术相关工作，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有几位跳槽去市交信厂的同事，分别做起了程控交换机的生产、测试及相关产品的研发与生产，谈起通信新技术，那可是眉飞色舞，似乎前途无量，其中有两位同事，有缘成为了一对夫妻，干脆干起了程控交换机的销售工作，申请成立西北地区的总代理，开起了“夫妻店”，工作风生水起，江如峰很有些妒嫉，但又感觉自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似乎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按往常，江如峰应该飞也似的赶回家，家里有结婚才几年的妻以及需要照扶的小宝宝，以享天伦之乐。然而，此时，他却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独自一人走出公司，转身经总厂后门直径走向了湘江堤岸。

虽近深秋，天气还算晴朗，整个天穹被灰蓝色大幕笼罩，西下的阳光尚挂在天边，形成一团惨白的光团，周边土黄色的晕环围绕，让人感到暮气沉沉。

晚风夹杂着些凉意，徐徐吹拂。但堤岸两边小草仍然郁郁葱葱，大堤上不时有人走过，也有成双成对的伴侣或坐或站或徐徐缓行，或牵手或搂腰或拥抱，在堤岸边忘我地享受着卿卿我我的二人世界。堤内，不断有农家烟囱冒出缕缕清烟，汇入大幕。湘江边，更有垂钓者静静地等待着，满心期盼着收获。江面上，汽车轮渡来回穿梭，迎接着东来西往的汽车，整个湘江一览无余地展露在眼前，宁静而安详。

可眼前这一切，似乎都不在江如峰关注之中。

几年前，在北邮半年的通信新技术的学习，让江如峰全面了解了当时先进的通信新技术，在他的眼前，展现出了一幅美好的通信场景，到那时，传真不再是奢侈品，2B+D可能会被互联网取代，图像甚至视频传送都不是问题。当前，已经实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未来，手机有可能成为人人能够享有的日常用品，电视、电话和互联网三网合一，让人们享受通畅的信息服务。原来，通信技术是如此的美好，这些，曾让他心潮澎湃。

然而几年过去了，家里虽然成功安装了电话，但其他，似乎还很遥远，几百元一个月的工资，打电话还得卡着时间讲。享受上万元的移动电话服务，简直就是天方夜谈。更何况，因为双方合作不畅，台方老板另寻他途，一连在大陆开了七家公司，宜海公司早已不再是他关注的重点，公司的业务发展也因此不愠不火，总厂发不全工资更是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

这不，交换机故障，总厂一下子又欠了524厂近四万元的维修款，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偿还的巨大窟窿，想想，都觉得前途堪忧。

其实，更郁闷的还不只如此。

在任职技术部经理期间，作为厂领导后备干部，江如峰有幸参加了集团中青年干部培训班，这个班培养的可是总部系统单位的后备干部，前途无量。培训班上，有来自黄普信息、新塘电信等国内著名通信公司的中层干部和技术骨干，有来自总部系统各单位优秀中层干部，甚至有刚提拨为厂领导的年轻干部。

三个月的培训，从领导艺术、企业管理、财务管理、通信新技术等各方面为培训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信息。培训的同时，还组织参观了松下BJ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东方通信移动设备有限公司、北邮北电亚太培训中心等通信技术的前沿单位，为江如峰带来了通信新技术全新的视角。

培训期间，江如峰结识了北邮北电亚太培训中心的曾绍祥教授。曾教授为该培训中心主任，负责北电技术与产品在中国的推广。关于接入网的讨论，刚好进入了曾教授的规划频道，让教授兴趣倍增，特地邀请江如峰前往培训中心做客。

江如峰更是觉得机会难得，欣然应邀前往。

位于北京邮电学院的北电亚太培训中心是一个不起眼的四层小楼，外观与普通的教学楼并无二致，进得中心，却见得办公场所气势恢宏，防静电桌面以及桌面上人手一台电脑，让人眼前一亮，办公区内各类设施满满的都是高科技。想想宜海公司，全公司只在综合部有一台386台式机，还是从台湾特批引进，除办公外，电脑还兼着为自己提供无线告警系统的开发工作，那差距实在让人吃惊。展览室展出的无线终端接入产品，让江如峰心存念想，如果总厂有机会利用北电公司的技术力量，参与无线终端接入产品的研发生产，那将是一次东山再起的难得机会，可是，想到总厂的技术实力与经济状况，江如峰心里一阵发凉。

曾教授在介绍中谈到，未来通信发展，一定是移动通信和固定通信的高速发展，以及由此带来的网络全面建设和通信技术的快速推出。而移动网、固定网的最后一公里网络补强也是重要的市场一极。交流中，江如峰耐心地听着，仔细地记着，小心翼翼地介绍着海洲厂的现状与能力，并壮胆提出了对接入网的兴趣。

曾教授听到江如峰想法时，给出了很好鼓励，鉴于公司现状与实力，确实无法承接系统网络设备相关业务，但承接接入网技术与产品生产以及市场开拓，有集团总部的政策与技术力量支持，还是有可能的。同时，曾教授还指出了明路，教授提醒江如峰，目前，已有西安厂在开始接触，集团公司十分重视通信新技术的引进与开发，并有政策支持，黄普信息、新塘电信，包括松下BJ公司都是在集团支持下迅速发展起来的，北电也正与上海503厂、天津512厂等单位合作生产通信设备，来势良好，当然，北电仍然在寻找新的伙伴合作，进一步扩大其在国内通信设备的生产规模，抢占更多的市场份额。

听到这个消息，江如峰甚至夜不能寐，连夜赶写汇报材料，回到公司后，第一时间向周总做了汇报。

一个月后，在周总的授意下，江如峰陪同宜海公司执行总经理毛欣、综合部经理黄涛一行，再次拜访曾教授，曾教授亲自接见了江如峰一行，并给出了具体的建议，首先，双方共同编制项目可行性报告，交双方主管部门进行项目评审，其次，你们海洲厂领导向集团公司领导进行工作汇报，取得工作支持，第三，双方协商合作模式，北电方的基本原则是北电主要以技术入股，海洲厂以厂房、投资入股，由海洲厂为主进行市场拓展，北电公司负责产品支持、售后服务或售后技术团队培训，条件成熟时，双方可共同探讨进行新产品开发。最后，基于海洲厂最为关心的投资问题，曾教授给出了大致建议，不包括生产厂房，接入网项目生产线投资估计在八千万左右，经北电网络预测，需要有三年左右的准备期，市场将会迎来井喷。

然而，总厂领导进行决策时，却被否决了。理由是首先因为工厂本来经营困难，已经一年多没办法发全工资了，而且，欠银行近千万元贷款已经到期，由于无力还贷，正准备将西河开发区宜通公司所在地的土地及办公楼出售，以偿还贷款，再筹措资金将面临巨大困难，第二，工厂目前的状况，根本没有管理能力与技术力量承接此项目。

据参加厂办会的毛总反馈，周总还是希望促成此项目的，只是由于上年底工厂组织新年工作计划会上，以厂长苏志怡为代表的学院派提出向通信整装转型的战略，被以副厂长周焕良为代表的邮校派质疑，未能形成一致意见，邮校派中以周焕良为代表提出了一体两翼战略，不出意外地被学院派给否了，从此，两派分歧让苏周矛盾公开化，加上移动通信仍属于高端消费，市场前景不甚分明，接入网项目就更似雾里看花，工厂经营也确实出现了困难，导致大量的技术力量离开工厂，另起炉灶，有些甚至成为了总厂的竞争对手，这些，正好给了厂长否决的理由，周总也没有据理力争。

想到这里，江如峰不禁打了个寒颤，经营困难也好，派系争斗也罢，作为央企PTIC集团下属海洲厂需要寻找出路，摆脱困境，上千职工需要活路，如此轻易放弃，未免太过可惜，更何况，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宜海公司能持续多久？自己的出路又在哪里？

夜幕很快降临，周围景物逐渐开始朦胧，变得不甚分明。湘江两岸已经陆续亮起了夜灯，只有江面轮渡仍两岸穿梭，“突突”响个不停。

气温迅速降低，江如峰明显感觉到了寒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海洲厂会不会也像湘机厂一样倒闭？湘机厂与海洲厂一样是部属企业，而且还是军工企业，说倒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