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变革
“盎格鲁小子，好点没？”
解决掉维京首领，拉格纳挣扎着钻出囚车，从遍地尸骸间摸出一个酒囊，啜饮两口后将其丢给顾明渊。
“血战过后最好来个女人，可惜条件有限，只能用劣酒充数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死了，谁押我去见埃拉国王？”
拉格纳找出一块黑面包，耐心撕掉沾血的部分，放入口中缓慢咀嚼，示意顾明渊放宽心思。
“你疯了？那边拴着一匹驮马，我目前连铁斧都抓不稳，你可以骑着它安心离开，脱离俘虏身份。”
由于位置靠北，诺森布里亚遭受的袭击最为频繁，东部地区几乎被无孔不入的海盗掳成一片白地，因此，埃拉对北欧人不会有任何宽恕。
“出发前，我已做出决定，不是大胜，就是战死。”
维京社会崇尚武力，尽管拉格纳身为传奇英雄，可等他的身躯逐渐老朽，从各地聚集而来的年轻人转移了效忠目标，聚集在他的儿子们麾下。
“无骨者”伊瓦尔。
“勇敢者”比约恩。
“白衫”哈夫丹。
“无畏者”乌伯。
“蛇眼”西格德。
头狼老迈，幼狼当兴，他太老了，只能在王座上充当一个无用的塑像，聆听吟游诗人重复多次的奉承。
“每天一睁眼就是宴会、蜜酒，和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乡巴佬伯爵、首领，他们甲胄精良，身上却充斥着一股南方世界特有的软弱气息。
该死，盎格鲁小子，你知道吗？维京人被你们该死的财宝腐化了！”
“腐化？”
顾明渊放下酒囊，沙哑着嗓音回答，
“满足温饱，人类自然会追求华美的服饰和器具，不然你让维京同族如何处置抢来的财富？存地窖里？”
“打造更大、更先进的船只，探索更远的区域。听说大洋彼岸有一片盛产黄金的大陆。或者，我们可以顺着海岸线一路南下，或许撒哈拉沙漠的另一端同样有人类存在。”
在酒精的刺激下，拉格纳兴致勃勃诉说自己的探险计划，末了才低下头颅，
“可惜没人会听我胡扯，伊瓦尔只想着征服整个不列颠、比约恩试图探索地中海，但唯一的目标就是洗劫罗马、剩下三人各有际遇，可顶多成为一个国王，不会有更多成就。”
“这，”
顾明渊无语，他分不清这是抱怨还是炫耀。
顶多成为国王？
当一个农民的面说这话，有意思吗？
“我不明白你口中的‘更多成就’是什么意思？打进君士坦丁堡，加冕东罗马皇帝？”
“评价一个英雄，不是看他统治多大区域，而是能否为族人带来新的生活方式。自古以来，北欧居民终日忍受严寒，在贫瘠土地上挣扎度日，直到我们这代人改良长艇，开辟前往不列颠、法兰克的航路，这才有了所谓的维京时代。
然而，抢掠得到的大量财富并不能惠及所有阶层，底层依旧贫苦，而且涌入的金银变相抬高物价，反而让他们纷纷破产，逼迫这些人加入到劫掠队伍中，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维京社会的裂痕反倒逐渐扩大。”
发现拉格纳察觉到“通货膨胀”这一现象，顾明渊不由得坐直身体。
一个未受过教育的维京人不仅能掌握英、法双语，还能看清财富运行的底层规律，或许他真是个天才。
“所以这场劫掠不是为了财富，而是重新积攒威望，帮助你推行改革？”
“对，可惜途中遭遇耶梦加得（北欧传说中的海怪）掀起的风暴，船队瓦解，最终被你们这群村民俘虏，哈哈，真是讽刺。
这次航行本就不被众人看好，即便回去也只能沦为混吃等死的废物，与其任由诸神玩弄，不如让自己来选择命运。”
“你想用死亡逼迫维京社会再度团结？”
“猜对了，盎格鲁小子。”
拉格纳喝掉最后一滴酒水，平静地伸出双手示意对方捆绑，“想清楚，如果我平安返回挪威，威塞克斯国王将名誉扫地，到时他会如何处置你？”
“对，我确实没得选，即便你的死亡会招来一支复仇大军。”
顾明渊找出一根麻绳捆缚拉格纳的双手，将他安置在马鞍上，自己简单搜索一遍补给，拔出那柄钉死瘦高个的铁剑，确认无误后连夜离开此地。
三天后，利兹。
前方岔路口矗立着一座七八米高的二层哨所，自从五十年前，第一批维京人乘坐长艇登陆不列颠海岸，各国居民饱受摧残，君主和贵族开始修建大量防御设施，可惜效果并不明显。
“这是最后的机会。”
顾明渊仰头看向马背上的拉格纳。
“别像个农村大婶一样磨蹭，盎格鲁小子。”
“好。”
他不再言语，牵着缰绳走在前方。等靠近哨所，发现只有一人装备鳞甲，其余九人身穿单衣、表情木讷，似乎是从田间强行征召的农夫，看到顾明渊到来，眼里瞬间亮起一道夹杂恐惧的警惕目光。
“我奉威塞克斯国王之命，前来拜见诺森布里亚国王埃拉，向他移交一名身份重要的囚犯。”
顾明渊递出一封被鲜血染红大半的信件，向队长展示红色蜡封上的王室标记。
“就你一人？”
“八人护送，途中遭遇盗匪夜袭，只剩我一个。”
看着这个腰间插着铁剑、短斧，身后背负圆盾的高大（以中世纪平民的标准评价）青年，队长微微点头，对他的忠诚表示肯定，随即走向驮马，发现马屁股印有威塞克斯的军马烙印后，彻底放下警惕。
“这人是？”
“拉格纳·罗斯布洛克。”
不出意外，听到这个名字，征召民兵一哄而散，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逃回村落，携带妻女外出避难，经过数十年的洗劫，腿脚不利索的村民早被淘汰了。
“胆小的废物！”
在外国信使面前丢脸，队长的表情极为难看，权衡片刻后决定暂时离岗，等引见完信使再收拾这帮家伙。
“埃拉国王年幼时，他的姐姐被维京人抓获，尽管花重金赎回，但公主的名誉被毁，进入修道院没几年便抑郁而终，所以陛下非常痛恨维京人，等你亲自献上这名囚徒，估计会领到大笔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