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借刀杀人
张居正看着何铭，眼中蕴含一丝赞赏。
何铭是举人出身，在文渊阁做了好几年吏员，在进士如云的朝廷中枢，若无贵人相助，要想混出个人样，绝无可能。
张居正知道，何铭很清楚他与冯保的关系，也知道两人手下亲信姚旷和徐爵，是双方沟通的信使。
此刻，何铭站在张居正面前，不慌不忙说道：
“元辅，徐爵住在福瑞客栈，等待召见。”
张居正满腹狐疑，沉吟道：
“现在不是见徐爵的恰当时机。”
何铭说道：
“鄙人愚见，元辅见他一面，利大于弊。”
张居正有点惊讶问道：
“为什么？”
他没想到平日大气不敢出的小吏，突然变得健谈起来。
何铭说道：
“徐爵今日在真空寺，本想行刺高拱，可见徐爵对高拱敌意之深。”
张居正问道：
“你为何制止徐爵行刺？”
“高拱手下护卫，强过徐爵，他不可能得手。”何铭侃侃而谈：
“徐爵一旦被擒，必定会口无遮拦，”
“嗯，难得你想得周全。”
张居正说道：
“徐爵视冯保为恩人，高拱是冯保死对头，徐爵想杀高拱，也不奇怪。”
何铭点头同意：
“元辅说得对，我们正好可以借刀杀人。”
张居正脸色骤然冷峻：
“什么意思，你想借徐爵杀掉高拱？”
何铭大摇其头：
“徐爵要是动手杀人，锦衣卫肯定会捉拿，一旦落网，必定口无遮拦，胡乱攀咬，元辅可能会受波及。”
张居正说道：
“那你的借刀杀人，又是何意，借谁的刀？”
何铭眼珠四下逡巡，用极低的声音说：
“借皇上的刀一用。”
张居正浑身一凛。目光骤然凌厉起来，厉声说道：
“放肆，你这厮好大胆子，竟敢这般胡说！”
何铭并不慌乱，继续低声说：
“元辅，高拱好勇斗狠，韧性极强，门生故吏给他送行之时，高拱踌躇满志，颇有东山再起豪情。
此人沉浸官场多年，几起几落，这次若不连根拔掉，怕是后患无穷啊。”
张居正手捋长髯，沉默不语。
何铭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
高拱不除，寝食难安。
张居正问道：
“你所说借刀杀人之计，到底什么意思呢？”
何铭凑近张居正耳边，附耳低语。
张居正听着听着，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以至于打个寒颤。
渐渐地，他脸色缓和过来，频频点头。
何铭说完之后，张居正眼神，灼灼发光。
“没想到啊，你一个吏员，竟有这般胆识，这般计谋，不多见。”
张居正打量垂手而立的何铭。
何铭微笑道：
“能为元辅效劳出力，是鄙人荣幸。”
“你的计策，容我想想再说。”张居正说道：
“你先回去，招待徐爵吃好喝好，别让他出门上街。”
何铭鞠躬作揖，退出书房。
当日散值，张居正回到府第，立刻喊来家仆游七。
“你去皇城对面的福瑞客栈，明察暗访，看看徐爵是不是住在那里。”
“老爷，徐爵回来了？”游七两眼放光说道：
“我马上就去，这小子欠我五两银子呢。”
“别为那点银子，坏我大事。”张居正浓眉紧锁，嘱咐道：
“切不可打草惊蛇，绝不能让徐爵发现你在监视他。”
“老爷只管放心，徐爵欠我银子的事，暂且放一放。”游七频频点头说，“游七办事，万无一失。”
张居正心想，你还蛮能押韵，不做诗人，算亏待你了。
游七果然是个能办事的，不到一个时辰，回到张府，禀报张居正：
“徐爵住在福瑞客栈三层最东面的房间，大门从外面反锁着，他出不了门，饭菜都是人送到房间，还有人给他倒夜壶。”
张居正点点头。
看来何铭所说，并不虚假。
次日，张居正唤来何铭。
“你昨天所说计划，风险比天还大啊，我劝你三思而行，我不支持，倒也不反对，这是你个人之事。”
何铭心中骂道：
这老狐狸，官做得越大，越不给个准话。
这事情做砸了，谁干谁背锅。
何铭一咬牙，发誓说：
“此事乃是何铭所谋，一切后果何铭自己承担。”
张居正眯眼瞅着何铭，将对方的心思看个底透。
何铭这样身份的人，若不攀附元辅，这辈子绝无出头之日。
何铭问道：
“元辅什么时候见徐爵？”
“我不见徐爵，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去办，与我无干。”
何铭满脸堆笑，心中再次骂道：
“好一个奸猾的元辅，既想得利，还不愿承担风险。”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
“事成之后，元辅可有重赏？”
张居正嗤笑一声：
“我一向是以事功取人，立下奇功者，自然仕途光明，赏赐就更不用说了。”
何铭含笑点头，一脸谄笑：
“谢元辅大恩，不过口说……无凭啊，万一无法兑现，我冒这么大风险，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张居正剑眉倒竖，目光如炬盯住何铭。
何铭吓得浑身一颤，惶恐说道：
“元辅息怒，小的只是随便说说，元辅只管吩咐。”
张居正对何铭的好感，速降七成。
何铭出了文渊阁，直奔福瑞客栈，进了徐爵房间。
徐爵半躺在床上，拿着烟斗抽烟。
“我什么时候去见元辅？”
他禁足在这间屋子，早已烦不胜烦了。
何铭坐在圆桌前，给自己倒杯茶，喝上一口，说道：
“元辅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徐爵骨碌一下，坐起身来：
“你说元辅要见我，怎么出尔反尔，说起这种屁话？”
何铭冷笑：
“你办成一件大事，元辅才会见你。”
徐爵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圆桌前坐下：
“什么大事？”
何铭说道：
“杀你想杀的人。”
“杀高拱？”
“对。”
徐爵两眼晶亮，一下来了兴趣，大声问道：
“你有什么好办法，只管说，只要能杀掉高拱。”
何铭赶紧压低声音说：
“祖宗，你小点声好吗，有你这样大声喊叫杀人的吗？我是服你了。”
徐爵压低声音问：
“说说看，怎么动手，什么时候动手。”
何铭傲气一笑：
“杀个高拱，不用你动手，只要你动点脑子。”
徐爵一愣，继而说道：
“何先生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怎么动手！”
何铭意味深长看一眼徐爵，朝他勾勾手。
徐爵赶紧把脑袋，凑近何铭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