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净泉

想明白这些关窍，陈道白开始盘算起这把法剑自己要不要买下了。

照净泉和尚所言，这把紫竹法剑适合修巽位、震位二气的修士，陈道白自己是用不上的，但道紫却可以用，她的【喏鸣】正是巽位阴气。

道白遂打算问一问价钱：“不知此剑作价多少灵石？”

净泉和尚伸出了三根手指，这些和尚，说话总是藏一半露一半，惯喜欢打哑谜，也是叫人烦闷。

“三十枚？”

道白微微蹙起眉头，来之前陈求方同他讲过坊市里大致的物价，这位六伯固然是个奸商，宰起自家人来都毫不手软，但也不会帮别家赚钱。

这价钱稍贵了些，他从沈道云手中夺得的【三尺竹】，筑基修士沈千陵亲手打造，品质不凡，属于炼气上品的法器，若是拿去卖，也卖不到一百个灵石，尽管有【三尺竹】是专为沈道云所炼制的缘故，但炼气上品的法器都只这个价，炼气下品的法剑要三十枚不算便宜了。

这把剑若是在星火阁卖，陈道白相信肯定能卖到三十枚灵石，乃至四十灵石以上，毕竟下菰郡挨着震泽这块宝地，修巽位、震位气的修士众多，供不应求，自然价格会高一些。但在铁佛寺内，愿来这处买法器的人到底不多，道白扫了眼桌上，只怕积留的法器还不少呢。

“容我再看看别的。”

陈道白摆出囊中羞涩的姿态，要挑挑拣拣，净泉和尚倒也不恼，脸上的笑容不减半分毫。

“檀越再看此物，洗翠羽炼法衣，炼气中品的巽位法衣，羽衣乘风，可提升遁法，来去自如，洗翠精美，可捉华光，进退一体。”

又是一件巽位法器，可见在震泽畔的下菰郡，巽位、震位二道的法器有多么兴盛。

法衣自然比法剑更为贵重，同等品阶，法衣比法剑贵上十个灵石都是有的。道白问了问价，净泉和尚直接竖起了比了个“七”的手势。

一把炼气下品的法剑，一件炼气中品的法衣，加起来就要一百灵石了，而道白又在陈求方那里花耗了四十个灵石，原本他以为从沈家拿到二百灵石已是很多，在银泰坊可以放开手脚的使用。现在看来，灵石始终是不够花的。

陈道白不急着开口，他要是把意图露得早了，这市侩和尚说不定又要坐地起价。

他又看了看其他几件法器，有东海龟甲打造的小盾，有丹阳郡精铁炼制的枪头，有连成宗流出来的折扇，不得不说，和尚庙里的东西还真当得上一句“留待有缘之人”，各种千奇百怪的物件应有尽有。只是稀罕归稀罕，可道白着实用不上。

枪也好盾也罢，连剑法都不曾练过的道白自然不擅用，连成宗的折扇听起来名头大，出自三宗四门的好东西，但却是入道境的玩意儿，也不知是大宗门里哪个弟子的练手之作。

小盾倒是最精良，达到了炼气上品的级别，然而和尚开口就要一百二十个灵石。

陈道白果断放弃了这东西。

最后，他还是看上了那把紫竹法剑和洗翠羽炼法衣。

“大师这儿的东西，于我有用的实在不多……”

陈道白话还没说完，净泉和尚先呵呵笑了起来。

“檀越何必诓骗和尚？这几样东西，占了你们仙道的巽、震、离、坤、坎五条道途，檀越便是不自用，也可为家人亲友购置。说这番诳语，无非是要压一压贫僧的价罢了。”

陈道白给和尚说得哑口无言，这净泉看着肥头大耳、市侩俗气，但眼力和见地却很是不凡，对人心的洞悉更是厉害。开的价码虽然不便宜，但也没超出正常的物价范畴，和沈家的星火阁比，大抵还算是便宜些的，若是不喜欢讲价的买主，兴许还真就一口价买下了。

也难怪铁佛寺是由他来管买卖，这身察言观色的本事，来做买卖真是再合适不过，让他念佛反倒显得屈才了。

“大师是慧眼如炬，当着明白人我也不说那些虚话了。大师给的价不算离谱，但也不便宜，我是看中了两样东西，大师若肯降一降价，我定不吝奉上灵石。”

“哈哈，檀越啊，您说贫僧这价不便宜，却须知道，你若是到星火阁去买，只怕那价钱您更是吃消不起啊。”

净泉捻着胸前的佛珠，哈哈笑着，光看形态不看表情，倒还真有几分弥勒模样。

“这一点我自然晓得，只是大师，你也应该晓得，星火阁来客盈门，您这里却是门前冷落。货，我可以去他处买，客，您这儿却不知多久才能等到下一位。”

“诶呀呀，檀越言辞犀利，贫僧是服了。不如这样，先请檀越告知贫僧看中了哪两件物什，我掂量掂量价钱。”

陈道白指了指紫竹法剑和洗翠羽炼法衣。

“若是大师肯八十灵石割爱，在下这就付钱。”

陈道白一下砍价了二十灵石，净泉和尚倒也不恼，笑呵呵的拍了拍光头。

“诶呀檀越啊，和尚念佛也是要吃斋填肚子的，不如我赠您一捧香，您诚心拜一拜佛陀，请佛陀开解了您的烦忧，无需为身外物烦恼，可好？”

“呵，大师说笑了，我敬佛门清净地，但这佛陀嘛，在下家中有宗祠祭祀，还是拜不得的。”

陈道白虽不了解释道的本领，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倘若给他拜上一拜，着了和尚的道，让他蛊惑去了心智可不是开玩笑的。

净泉和尚还是呵呵笑着，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您这也不肯那也不愿的，佛陀的金装该如何办呢？罢罢罢，出家人慈悲为怀，本该与人行方便的。九十灵石吧，再少佛陀也难开方便之门了。”

既然要行方便，干嘛不把法器白送给我呢？

虽然明白对方不过是故意说的托词，陈道白心里还是不免腹诽了两句。

“大师这里可有灵气？”

“檀越还要贫僧饶一道灵气？”

净泉和尚虽然端着笑，但心里是不是在骂娘，可就不好说了。

“一道下品的灵气即可，不论阴阳，也不拘是哪一位的。”

“灵气和尚这里不多，下品的倒是有一道坤位的阴气【柔祉】，檀越若要，再多给八枚灵石，三样东西你全都拿去。”

陈道白盘算了一下，九十八枚灵石，一把炼气下品的法剑，一件炼气中品的法衣，再搭一道下品灵气，还是合算的，这价钱比外头不说便宜，至少不贵。

“那便这个价，权当在下佛前敬香了。”

陈道白伸手探入袖口，捞出一袋灵石，御气将之排列在香案上。

看见灵石摆在桌上，净泉和尚又笑了，不管道白怎么瞅，都觉得和尚这次的笑容最是真诚。

估计这个价他肯定还是有得赚，哪怕铁佛寺里的物什比外头便宜，还有这么些利润，可见银泰坊的物价是有多离谱了。而下菰郡内就只这么一座坊市，郡内修士除非跑去别郡，不然就得在这里给沈家压榨。

“阿弥陀佛，灵石不差分毫，檀越善信，今日种下福田，来日定有福报。”

净泉和尚宣了声佛号，桌上其余几件法器连带着那堆灵石都消失不见，这手障眼法即便看过了一遍，陈道白还是看不出端倪，不由对释道的诡异法门暗暗心惊。

“还请檀越到禅房饮茶稍待，贫僧去把【柔祉】取来。”

净泉和尚将紫竹法剑和洗翠羽炼法衣交予陈道白，随后便步出禅房，似乎并不怕道白会偷走香案上的那几件法器。

难道那不是障眼法，东西其实不在这儿了？兴许那座香案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法器，或许有方寸储物之能，或许有移形换位之妙……释道的术法和仙道差别殊胜，真是叫人难以揣摩，日后万一对上，还需小心些才是。

陈道白暗自思忖，桌案上的茶水一口不动，谁知这杯茶水里有没有动手脚？身在释家庙里，他是十二个小心，不敢有丝毫大意。

不一会儿，净泉和尚拖着一只沙钵回来，这钵不过手掌大小，看着却沉甸甸的，这肥膀大肚的和尚托着，手掌都不禁往下沉。

“檀越请看，这便是【柔祉】了。”

所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坤位气多有包容之德，承载之厚。道白掂了掂沙钵，果然，便是他使上了法力，也颇有沉重感，确系坤位阴气不差。

“多谢大师了，大师为尘外契，就智珠明，风采令在下甚为钦佩，倘有机缘，在下定再来讨教。”

“哈哈哈，檀越与我缘分不浅，想来定是有机会的。虽然买卖是尘俗事，可世上人哪个离得了？出家人这幅斤斤计较的模样或许惹人鄙夷，可佛无金装，空念什么‘唵嘛呢叭咪吽’，又岂能普度众生呢？”

和尚这话说得陈道白一愣，再仔细看了看净泉那肥头大耳、市侩俗气的模样，竟隐隐有些超然的佛法意味。

“大师言之有理，真叫在下大开眼界。”

这和尚庙的东西虽然也捡不到漏，但至少比星火阁的货色实惠很多，陈道白暗暗想着，今后若再要买什么法器之类的物什，这里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告别净泉和尚，陈道白匆匆离开了铁佛寺，尽管他有心再来淘一淘宝贝，但对释道依旧很是警惕，不愿意在寺庙内多做停留。

性格谨慎的陈道白不敢直接回乐山记，只怕自己从铁佛寺出来，会被有心人盯上，白白暴露了身份；也不能去那些人流稀少的巷尾角落，谁晓得有没有如邱昆一般见财起意的歹人。因此，他没回乐山记去取自己的随身物品，而是打算在坊市上转一转，即便不买什么，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星火阁他是不打算再去了，自己手上的【三尺竹】，还有买给道紫的紫竹法剑，都是沈家雨花山的作品，哪怕道白不会炼器，也多少看出这家山头的风格来了：多用灵竹做材料，善于炼制法剑，以巽位、震位二道的灵气为主。

在依仗震泽采气的下菰郡，雨花山的法剑自然是很有销路的，但在陈道白手上就不那么好用了。他从沈道云手中夺来的【三尺竹】，也是一把巽位法剑，和主修离位灵气的陈道白就不甚相合，用起来不要说精妙的剑法，就是寻常运气都有些不顺畅。

也就是【神离】威势熊熊，道白舞着法剑还能仗着磅礴的剑气胡乱劈砍两下，不然这把炼气上品的法剑在他手中还真与烧火棍无异。

在坊市的主街上逛了几圈，陈道白发现银泰坊中来往的散修虽然不少，但不论是买还是卖，这些人都很少有肯出手的。

少有的几个摊铺，卖得都是些如灵岩石、清平饮、木兰香之类的大路货色，或是妖兽身上的战利，这些东西不算难得，但都是修士平常不时要用到的一些东西，布阵、炼丹、炼器，能混出来的散修，要么是邱昆那样实力过得去的好手，要么就有一技之长，修仙百艺中会那么一手，即便野路子出身不如家族修士那样地道正统，但多少能赚些修行资粮。

那些什么也不会，修为也不过关，整日只想着走捷径、碰运气的，要么早就成了残酷修仙界中的养料，要么就已经放弃道途，凭着些花招伎俩在凡人中招摇撞骗，混着日子等寿元耗干。

陈道白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在那几个贩卖妖兽遗骨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其他如灵岩石、清平饮、木兰香之类的大路货色，归来峰的家族府库基本都有，但妖兽遗骨却不多，陈道白自然对这些东西更感兴趣。

下菰郡靠水吃水，虽然倚着震泽，但很少会有修士去泽中猎妖。一来震泽宝地，泽上泽下的妖物都不简单，且不说这些散修是不是对手，若是惹上一个有来历的，哪怕得了宝贝，也得祸及乡梓家族；二来千竹门的震宵真君就是震位的金丹，据说这位金丹真君时常就在震泽中修炼，哪个散修敢不开眼的去触真君的霉头。

是而，这些胆大觉着自己有能为的散修，大多会去下菰郡的南部，在与会稽郡交界处，有一座不归山，绵延数百里。据说山中深处有一妖洞，住着筑基巅峰的妖帅，便是沈家都管不到那山岭，干脆将不归山割给了那妖帅。故此不归山中妖兽遍野，进山猎妖，只要不盲目深入，撞上那筑基巅峰的妖帅，说不得还这能撞大运，赚上一笔回来。

陈道白扫了两眼摊上的货物，东西不少，但大多是炼气初期的东西，比道白放过的那只守宫妖强上一些，同归妹那等档次的妖兽差了太多。

他还是比较讲规矩的，既然不打算买，他也不去挑挑拣拣，只是站在那边看。

只是看得久了，有些脾气急的摊主便忍不住要赶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净泉和尚那样会做生意。

道白也不恼，人家嫌自己碍眼，他走就是。

当然，也有些精明的摊主，本着赚个人场的想法，主动招揽顾客。

“这位小哥，看看我这些东西如何？”

一个散修老道主动招呼，陈道白把目光投向他，居然只有入道修为，连术法都使不得，想来这些东西应当不是他自己得来的，应该是在帮他人代卖。

这也是坊市中常有的事情，一些道途无望的入道小修，依附着炼气的散修，凭着丰富的经验代劳一些闲散的杂务，顺便沾沾水，而炼气修士也省得在坊市中徒耗时间，双方彼此互惠共生。

当然，也有入道修士拐了东西和灵石远走高飞，或是炼气修士一毛不拔过河拆桥，这同样是坊市中常有的事情，也几乎没什么人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情。

陈道白并不在意这东西从哪里来的，他并没有买的想法，而且即便是脏物，乐山记也能洗干净。

不过，虽然陈道白这么想着，可扫过摊上物件时，却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