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山东灾情
林瑾凝视着夏桂那变幻不定的神色,心下虽有些疑惑。
却也难以揣测他心中所思,只轻轻启唇问道:“你们这些灾民,老家俱在何方?可是山东哪一处地界?”
“家乡又是何时起遭逢灾患?究竟几时开始这逃难之旅?朝廷既曾遣官赴山东赈灾,为何你们竟未能领到些许赈灾粮?”
“又为何独独朝着京城方向赶来?这一路上诸多城池州府,怎会那般凑巧皆被避开,这路线又是何人引领前行?”
夏桂未曾料想,眼前这位仿若天仙临世的公子,竟会有此一连串细致入微的问询。
他略显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定了定神,方缓缓说道:“我们这些人哪,大半皆是从胶东而来。那旱灾自去年起便已开端,绵延竟有大半年之久。”
“至今年年初,实在是难以存活,才被迫离乡逃难。自灾患起始,直至逃至京城这一路,从未得见朝廷所派赈灾官员,根本无人理会我们这些苦命之人。”
“我们那儿的县太爷,自旱灾之后,便似人间蒸发,踪迹全无,更莫提有人前来分发粮食了。”
“起初之际,众人逃难方向杂乱无章,我与几个同村之人,本欲前往南方,皆言南方富庶,只消到得那里,定能寻得一口吃食。亦有往河南而去者,往京城方向者却是寥寥。”
“然其后听闻,京城乃是天子所居之地,必然有食,且京城里富户众多,又素喜行善,只待我们到了京城,定会有人照管,必有热粥可饮,故而我们便一同朝着京城奔来。”
夏桂稍作停顿,又接着道:“起初是有人引着我们的,何时启程、怎样行路,皆听其吩咐。”
“可待到离京城渐近,遭人阻拦之时,原先领头之人竟都消失不见,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瑾闻得这一番言语,心中已然透亮。
早在扬州之时,他与卫师便有所耳闻,今年年初山东东部现了旱灾,然其范围并不大。
皇上遣北静王前去赈灾,外头皆传言北静王行事极为干练,迅速便将灾情制住,还称那些难民皆得妥善安置,朝廷亦减免其三年税负徭役。
彼时皇上闻之,龙颜大悦,重重赏赐了北静王,还传下圣旨,要文武百官皆向北静王效仿,为朝廷分忧。
那时卫师曾对林瑾言,这般程度之旱灾或水灾,于朝廷而言,实乃寻常之事。
皇上此次这般欣喜满意,并非因北静王赈灾迅速,未使灾民流离四散,而是因北静王用银甚少,为朝廷省却诸多银钱。
相较其他官员前去赈灾,他仅费些许银钱,便将这旱灾平定,故而皇上才如此欢悦。
因北静王曾参与当年那场宫闱惊变,且为最终获益之人,林瑾与卫师对此次北静王赈灾之事格外上心。
然卫师仍不住叹息,现今国库空虚至极,若日后再有这般灾情,若皆能如北静王这般,少费银钱又能速控灾情,使灾民无需背井离乡、被迫逃难,那方为美事。
待他与卫师走水路北上途经山东之际,竟发觉有灾民朝着京城方向逃难。
林瑾与卫师当下便觉事有蹊跷,山东旱灾既已宣称被制住,怎会尚有这许多流民朝着京城涌来?
于是林瑾便令林升率几名卫家护卫,悄然尾随这伙流民。
而后发觉这伙流民约有三四千人,瞧着似有组织有谋划地朝着京城行进,还刻意避开人口繁密之城镇州府,专拣那僻静荒野山路而行。
且途中尚有专人施粥,以便这些灾民不致饿死,能勉强支撑着继续赶路。
至此时节,林瑾与卫师断定,这些灾民定是遭人利用。果不其然,待离京城尚有一百多里之处,便被王子腾率领之京营阻拦。
如今听了夏桂这般言语,林瑾全然洞悉其中隐情。
林瑾心中暗自冷笑:好一个北静王,果真是揣摩上意之高手!
他深知皇帝如今为国库空虚之事头疼不已,旱灾虽不可坐视不理,然赈灾着实耗费甚巨,皇帝虽欲省下这笔银钱,却又恐遭人诟病。
于是北静王便赴山东赈灾,仅用少量银钱便“控制”了灾情,朝臣们、皇上以及众人皆作此想,至于山东那些灾民究竟过得如何,却无人过问。
皇上因而大喜,径直下旨晓谕全国各地官员,日后皆要多向北静王学着,赈灾亦无需许多银钱!
可谁知是何人欲将此事捅破,方有夏桂这般一群流民,被人暗中组织起来,糊里糊涂便成了他人手中之刃。
三四千流民若真至京城城下,莫说城下,只消能远远望见京城,便足以震撼整个京城、文武大臣,乃至皇上与太上皇。
真到那般时候,绝非北静王一人所能担当此罪责。
未料北静王如此心狠手辣,一经察觉此事,便决然让王子腾调京营之兵马,还以‘剿匪’之名前去阻截,硬生生将这些流民驱回。
虽说如此,京城那几日仍有流言传出,幸得被人用其他话题速速压制。
就算这样,北静王这次还是被人摆了一道,想来他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吧!
而王子腾用来阻拦流民的这一半京营人马,恰恰便是当年齐王与北静王所率去劫杀晋王和魏王之那部分兵力。
这王子腾能被北静王驱使,冒着抄家杀头的罪名,竟然擅自以‘剿匪’的名义,派兵阻拦流民。
看来他得查一查,当年宫变的时候,这个王子腾在做什么。
他没有记错的话,原著里,此人最后可是入阁了,是薛王的靠山。
现在看来这王家已经投了北静王,那宁荣二府呢?
可要知道,他们这几家可是同气连枝的!
林瑾现在开始怀疑,当年的事情,宁荣二府真的就一点没有参与?
只是不知,背后对北静王出手之人是谁,瞧其手段、心机与能耐,着实可怖得紧。
只是如此的为达目的,就不择手段,三四千流民之性命竟被其如此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与北静王为讨好皇帝而不顾灾民死活,又有何差异?
还有这种事情,那些百官和皇上还有太上皇知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