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沧海一声笑
船行了半日,在下一个码头,早已等候于此的秦可卿登上了官船。
为出行便利,避免无端麻烦,此刻的秦可卿刻意遮掩了容貌。
黛玉欢喜地对秦可卿说道:“这下可好,不必担忧这一路的寂寥了。有秦姐姐在,咱们与香菱一道,可观话本子、对弈、闲聊,还能玩打叶子牌呢!”
林瑾但笑不语,并不理会她们的嬉闹。
他这一路需赶忙读完卫老爷子给他的一些书籍,况且督盐钦差的船队已然启程,仅比他们早了一日。
然他们这艘官船乃是快船,不出一日便能赶超。
一路顺遂,月余后,船行至一处名为‘响水滩’之地。
此地两岸皆是悬崖峭壁,运河从中穿过,水流湍急。
若有声音发出,悬崖峭壁便会反弹回来,形成回音,故而得名响水滩。
常有文人墨客与学子来此乘船游乐、弹唱吟诗,借两岸回响,令词曲之音久久萦绕山间水上,不散不绝。
这日船恰行至此处,林瑾吩咐船工将船停于江心。
此时正值夜晚,一弯明月高悬天际,清辉洒在两岸悬崖峭壁之上,又落于宽阔江面,那艘官船静静停靠江心,银白月光为船身披上一层薄纱,宛如一幅静谧幽远的画卷。
林瑾、黛玉、秦可卿见此美景,皆满心欢悦。
黛玉兴致颇高,当即抱出自己的古琴置于甲板之上,弹奏了一曲《潇湘水云》。
只见黛玉端坐于月光下的甲板,身姿婀娜似仙子临世,素手轻拨琴弦,琴音袅袅而出,似潺潺流水,诉说着幽情。
又似林间清风,拂过人心,引得众人心中情思涌动,仿若与这山水夜色融为一体,共鸣之感油然而生。
林瑾、秦可卿与香菱皆为黛玉的琴艺所折服,不住夸赞。
林瑾赞道:“妹妹这琴音,真如仙乐落凡尘,听得人心旷神怡,情思飘远。”
秦可卿亦道:“黛玉妹妹的琴艺堪称一绝,此曲只应天上有,今日有幸得闻,实乃福分。”香菱在旁也连连点头,眼中满是钦佩。
秦可卿被这美景与琴音触动,心中积压的烦闷之气一扫而空,主动提议道:“如此良辰美景,我愿献舞一支,为诸君助兴。”
言罢,秦可卿轻移莲步,舒展长袖,于甲板之上翩翩起舞。
她的舞姿轻盈飘逸,如蝶戏花丛,似燕舞春风。时而旋转,衣袂纷飞,仿若一朵盛开的繁花。
时而弯腰,身姿婀娜,恰似弱柳扶风。每一个动作皆流畅自然,尽显柔美与灵动,与这月色下的江景相互映衬,美轮美奂。
林瑾等人又对秦可卿的舞艺赞不绝口。
此时林升寻到林瑾,附耳低语了几句。
林瑾听后,取出一只竹笛,款步走向船头。
此时的林瑾,身姿挺拔,傲然立在月色笼罩的船头,衣袂随风飘动,仿若遗世独立的玉人。
他深邃的眼眸望向茫茫江面与四周的悬崖峭壁,思绪飘远,不禁感叹自己两世为人,如今孑然一身于天地之间,不知来处,亦不知归向何方,一股豪情壮志与怅惘之意涌上心头。
林瑾深吸一口气,举笛至唇边,吹奏起了《沧海一声笑》。
那笛声悠远绵长,如泣如诉,似穿越了时空的沧桑,又似超脱尘世的洒脱。
曲调时而高亢激昂,仿若气冲云霄,诉说着世间的豪迈与不羁;时而低回婉转,恰似幽咽泉流,蕴含着丝丝悲凉与无奈。
直抵人心深处,令人闻之动容,思及自身境遇与人生百态,心中五味杂陈。
黛玉、秦可卿与香菱皆被林瑾的笛声所吸引,目不转睛地望着船头的他,为其傲然身姿与深情吹奏而沉醉。
此时,有一只小船恰好经过此处。
船上有两人,正借着月光对弈。
忽闻笛音飘来,起初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仍吸引了二人注意。
二人同时停下手中棋局,静心聆听。
随着笛声悠悠,他们不知不觉陷入沉思,思绪飘回自己在官场皇宫摸爬滚打多年的经历。
虽身处高位,然其中艰辛与高处不胜寒之苦,唯有自己知晓。
从这曲中,他们听出了放浪形骸,听出了壮志凌云,亦听出了人生的悲凉无奈与命运的坎坷多舛。
这恰似他们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一着不慎便可能跌入深渊、粉身碎骨的写照。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与错愕。
他们万未料到,区区一首曲子,竟能令他们这般人物心生如此波澜。
其中身着锦缎、肤白无须之人急切道:“快快去追上去,瞧瞧是何人所奏!”
待他们的小船紧赶慢赶追上去时,只见一艘大船随波而去,仅远远瞧见一个模糊影子,那甲板之上却空无一人。
此人急得拍案而叹:“晚了一步,晚了一步啊,实乃人生一憾!”
另一人劝慰道:“莫急!瞧那船型,应是官船。待明日咱们去查一查,昨日从这里经过的官船,便可知船上是何人了。”
“对对对!如此甚好,我一着急竟忘了!”那人大喜道,又道,“等寻到是何人所奏之后,我定要将此曲学来!”
次日,林瑾等人所乘官船并未继续南下,而是寻了个码头停歇。一来需上岸采买物资,二来这十几日乘船颠簸,众人皆觉浑身酸痛,欲上岸活动筋骨,舒缓身心。
待船上所需采买完毕,他们在当地酒楼用了午膳后,便重新登船,继续南下。
话说那日在月下对弈的两人,其中一人乃是此次奉皇命南下的督盐钦差金弘。
此人虽身为太监宦官,却与寻常太监不同。
他不喜金银财宝与田产,独钟情于舞文弄墨,喜好他人馈赠孤本珍籍、名人书画,且练就一手好字,故而得以进入司礼监,受当今皇上器重。
然此次差事颇为棘手,现今整个朝堂与江南皆盯着他这位督盐钦差,看他如何为皇上收取盐税。
实则,朝廷与皇上今年皆指望着这笔江南盐税,若稍有差池,令皇上或他人不满,他这颗脑袋恐难保全。
可敢插手江南盐业之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人,他区区一个宦官,谁都招惹不起。
他因平日与另一秉笔太监不睦,才被其趁机在皇上面前举荐,待他与掌印太监王保知晓时,已然迟了。
既无法让皇上收回成命,便只能硬着头皮,抱着有去无回之心,南下赴任。
昨日与老友在江边借着月色对弈,忽闻远处笛曲,勾起往昔回忆,不禁悲从中来。
待他们去追寻吹笛之人时,却已不见踪影,徒留一声叹息。
正此时,有小太监上前禀报:“扬州码头已到,江南总督、扬州知府以及巡盐御史等江南扬州的大小官员已在码头恭候钦差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