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如此皇上
且将江南官员如何迎接督盐钦差之事暂且按下不表,单说那林瑾一行人,比督盐钦差晚了一日的工夫,稳稳当当抵达了扬州码头。
秦可卿与香菱随着林瑾兄妹一同回到了林府。
彼时,林如海正在巡盐衙门里忙碌地处理公务。在林瑾兄妹不在扬州的这些日子里,他日夜操劳,皆是宿于衙门之中。
督盐钦差才刚到扬州,需得休整两日,林如海恰在此时得了些闲暇。
正逢小厮匆匆来报,说是公子姑娘回来了,林如海一听,二话不说,赶忙从衙门往回赶。
因这府中没了女主人操持内务,林如海一回到府中,便急忙安排下人给秦可卿与香菱安排住处,又忙着收拾物件、安置箱笼。
正忙得不可开交之时,那心中日夜思念的父亲就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林如海身形略显清瘦,然面容之上却透着一股儒雅的书卷之气,双眸之中满是慈爱与深深的思念。
黛玉瞧见父亲,眼眶一红,一头扑进林如海怀中,泣不成声地说道:“见父亲来信言说病重,女儿这心里日夜牵挂,只恨不能立刻飞到父亲身旁。如今见父亲安然无恙,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林如海心里明白,这是林瑾未曾将实情告知黛玉,他也不愿点破,只是轻声地抚慰道:“玉儿,莫要再哭了,若是哭坏了身子,可叫为父如何是好。”
“你且瞧瞧,父亲这不是好好的么?”
此时,林如海仔细打量着黛玉,不禁又惊又喜地发觉,原本体弱多病的女儿,如今面色竟是红润了许多,身形也长高了不少,较去京城之前,整个人愈发显得精神康健,透着一股生机。
黛玉见父亲这般打量自己,便将在京城遇神医诊治、开方调理身子之事,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
林如海听了,心中大喜,连声道好。
恰逢林瑾从自己的院子里赶来,规规矩矩地向林如海行礼问安。
林如海见了林瑾,眼中顿时光亮起来,带着几分欣慰说道:“瑾哥儿,大半年不见,长高了不少,行事也愈发成熟稳重了。”
林瑾接着便将秦可卿与香菱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与林如海听。
因家中没了主母,林如海觉着此时不便与她们相见,便转头嘱咐黛玉道:“玉儿,你且好好将人安置妥当。”
而后,父子三人一同用了晚餐,席间又闲谈了好一阵子。
所说之事,多是贾府里的种种情形、在京城的所见所闻,还有这往返途中遇上的趣事妙闻。
待用过饭,见黛玉已是面露倦意,林如海心疼女儿,便让她回房歇息去了。
林瑾随着林如海步入书房。
林瑾率先开口,将京中的局势一一道来:“如今朝中这二皇之争愈发清晰明了。皇上这一两年间,在处理政务与收拢群臣这两方面虽说有了些长进,也有不少官员投了他去。”
“可一旦遇上大事,不管皇上心里愿不愿意,大多时候还得依照太上皇的意思行事。”
“且说那太上皇新近又扶植起了燕王,如今燕王一派在朝中的势力可不容小觑。就在我回来之前,燕王已然领了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的兵权,这可让皇上心里头忌惮得很。”
林如海听了,嗤笑一声道:“他还以为那皇位是轻易就能坐得稳的?若不是当初有魏王、晋王在前面挡着,老北静王又在后面为他精心谋划,哪里能轮得到他来坐这皇位?”
林瑾又接着道:“正因如此,皇上如今急着想要建功立业,所以才打算在北方兴兵,一心想着要收复那燕云十六州。”
“也唯有如此,方能证明他这皇位来得名正言顺,也好压下他心中的惶恐不安。”
林瑾微微一顿,嘲讽之意更浓:“皇上现在最是盼着能粉饰太平,心里头急切地想要获取功绩,好得到文武百官与天下百姓的认可,容不得有半分违背他意愿、质疑他决定的人和事出现。”
林瑾又将山东旱灾之事告知林如海,长叹一声道:“身为帝王,为了不想多花费银钱,生怕国库空虚,竟然对灾民视而不见。”
“北静王赈灾所花费的那点银钱,根本就不可能平定安抚那般规模的旱灾,可皇上却深信不疑,还下了明旨,要大家都向北静王学习。”
“这实在是可笑又可气。如此这般的帝王,又怎能担当得起这天下的重任?好在有太上皇在,总还不至于让他肆意妄为。”
林如海目光悠远,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前太子那是何等的勤政聪慧之人,自幼便受太上皇当作下一任接班人悉心栽培。
不论是帝王心术,还是处理政务的能力,皆备受朝臣们的赞誉。
那般的英才,本是可以成为一代英主,造福万民的,却不曾想,最后竟落得个父子离心、小人挑拨、手足相残的凄惨结局。
林如海微微一顿,抬起头来问道:“安远伯府那边如今是个什么说法?”
林瑾回答道:“安远伯父说了,他们只盼着我能平安顺遂,再不敢有别的心思。”
“安远伯过不了多久就要奔赴肃州领军。”
“舅父的意思是,若有机会,定要将兵权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毕竟只有自己手握兵权重器,那才是真正的稳妥。”
林如海听了,不禁叹道:“这话虽说得直白,却也是在理。”
“想当年前太子之事,便是因为事机泄露,被人抢占了先机。东宫当时的兵力本就不足,遭禁军围宫之时,未能及时集结足够的兵力,要不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瑾起身,为林如海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满上,说道:“如今朝堂之上财政困窘,税负已经加到了极限,再也加不上去了,已然有好几个地方爆发了叛乱。”
“甚至连衙门里低级官员的俸禄都已经拖欠了两三个月了。”
“北方前线又时不时地有动静,皇上一心想要在北边打出个名堂来,正在积极地整军备战。”
“所以说,如今整个朝廷上下都紧紧盯着江南的盐税。说句不好听的,这众多文武大臣能不能安然过年,可就全看此次督盐钦差能带回多少银子回去了。”
林如海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苦笑着说道:“我又怎会不知?如今这扬州城,乃至整个江南官场,都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备受瞩目。”
“就说昨日才到的这位督盐钦差,自打到了扬州之后,对我们这些官员那是极为冷淡,一概不接受宴请。就连我们整个江南官场精心筹备的接风宴,他都以旅途困顿为由给拒绝了,回了驻地之后,便闭门谢客,不管是谁去,都一概不见。”
“瞧他这态度,定是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自己这趟差事就是来得罪人的,所以如今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扬州城以及周边的盐商们见他这般模样,一个个都惶恐不安,生怕这位钦差大人第一个就拿他们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