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古楼约见
且说那庭院正中所坐的老者，原是曾侍奉过太上皇的老太监。
想当年，太上皇念其年老体衰，特许其出宫安享晚年，谁能想到竟辗转来到了扬州这方地界。
金弘在宫中时，亦知晓这位曹老太监素日里也钟情于文人墨客那舞文弄墨的雅事。
往昔在宫中，他与曹老也有过数面之缘，彼此也曾交谈过几句。
金弘初入这庭院之中，但见满是学子文士，他心中不免忐忑，暗自担忧自己宦官的身份会遭众人厌弃。
一时间，他只觉颇为难为情，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正惶惶然间，忽见那曹老太监安然端坐于正中，而旁人对其皆是恭敬有加，并无丝毫异样神色，金弘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恰在此时，曹老亦瞧见了金弘，朗声道：“我说金小子，怎的到了此处也不进来？”
金弘被曹老点名，赶忙疾步上前，施礼拜见道：“曹老近来身体可还安好？”
曹老微微点头，随即将金弘介绍给众人，只称他是自家晚辈。
众人与金弘相互见礼之后，便有人开口询问他从何处而来。
金弘言是从京城而来，到扬州乃是为了探亲。
话毕，众人兴致颇浓，遂热热闹闹地聊起了京城的风土人情与世间风物。
金弘冷眼旁观，见众人谈吐不凡，言语间幽默且优雅，皆是饱学之士，并非那些只会故作风雅的假文人，心中不禁暗自欢喜，于是也渐渐放开了拘束，参与到众人的谈论之中。
想那金弘在京城之时，亦曾受邀参加过几场类似的文会。
然京城之中的文人学子，一个个皆是傲气冲天，心气极高，根本就不把他这宦官放在眼里。
即便有那少数与他结交之人，也不过是妄图捧他一捧，好借机利用于他。那隐藏在言行之下的轻蔑之意，他又怎会感受不到？
但眼前这些人却全然不同。其间既有身份贵重、家境优渥的公子少爷，亦有衣着寒酸、落魄潦倒的学子文士。
可众人皆秉持着以文会友之道，不论身份地位的高低贵贱，只凭学识的深浅优劣来相互切磋交流，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金弘这些年在那波谲云诡的宫廷之中摸爬滚打，历经无数风雨，方能于司礼监成为秉笔大太监，其见识与眼界自是远超常人。
故而当谈及诸多事情与人物时，他皆能不慌不忙，娓娓道来，且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众人闻之，皆不禁纷纷侧目，连声称好。金弘见此情形，心中甚是得意，自觉今日这一番畅谈，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而后，在曹老的提议之下，众人又难耐心中好奇，纷纷央金弘弹奏一曲。
金弘见众人盛情难却，亦不推辞，款步上前，端坐于琴前，抬手抚琴弹奏起来，正是刚刚学会的“沧海一声笑”
那悠扬的琴音袅袅飘散开来，众人闻之，皆纷纷称赞不已，更有那急性子之人，当即开口询问他这曲子是从何处学来。金弘但笑不语，只言是从友人处习得。
此时，有一位富态老者站了出来，满脸笑意地提议道：“我新近出资修复了明月湖边上的一座古楼，名为明月楼。”
“如今这楼刚刚修好，我心中欢喜，便想请诸位前去一同观赏观赏。”
众人听闻，皆齐声称妙。于是纷纷起身，鱼贯登上马车，浩浩荡荡地赶往明月湖。
金弘自然是与曹老同乘一车，曹老见他似有几分急切，便轻声安抚道：“莫急！且等看了明月楼再说。”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了明月湖。
众人下了马车，抬眼望去，远远便瞧见一座巍峨耸立的古楼。
曹老见金弘一脸好奇，便笑着向他解释道：“这明月楼之名，乃是取自‘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句诗。”
金弘顺着曹老所指方向仔细望去，只见那明月楼乃是一座七层的砖木楼阁。
楼体朱漆红柱，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在那灿烂阳光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辉，透着一股古朴而典雅的气息。
楼畔的明月湖湖水波光粼粼，微风轻轻拂过，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仿若一幅流动的画卷。
楼前有几级石阶，蜿蜒而上，通向那朱漆大门。门上悬着一块牌匾，上书“明月楼”三个大字。
富态老者待众人于明月楼前赏玩完毕，便热情地邀请众人登楼饮宴。
一行人遂径直来到七楼最高层，此处有一天台，乃是专为登高瞭望而设，站在此处，可将扬州城的盛景尽收眼底。
众人纷纷来到天台，极目远眺。只见扬州城屋舍俨然，街巷纵横交错，远处山峦起伏连绵，云雾缭绕其间。
那明月湖恰似一面巨大的镜子，镶嵌于大地之上，湖中游船画舫往来穿梭，好不热闹。这般壮丽恢宏的景致，令众人心中豪情顿生。
有那目光敏锐之人，瞧见运河之上舟楫繁忙，仿若能透过这热闹景象瞧见往昔那繁华昌盛的商贸盛景；又有那心思细腻之人，见远处青山隐隐约约，似藏有无尽诗意，引得众人思绪飘飞，仿若穿越时空，与古之文人雅士共赏这大好河山。
当下便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诗意与豪情，吟诗的吟诗，作词的作词。
富态老者见此情形，亦是笑呵呵地说道：“如此美景，又恰逢明月楼重修新生，实乃一大幸事。”
“我心中便想，请诸位留下诗词歌赋，我也好从中遴选一二，镌刻于明月楼上，以供后人凭吊。”
座中之人皆是文人学士，谁不想有佳作名篇流传后世，借此扬名立万呢？
如今有这等天赐良机，众人自是不肯错过，皆低头沉思起来，各个憋足了劲，欲创作一篇锦绣文章或绝妙好词。
金弘见众人这般模样，心中虽亦有几分心动，然他深知自己于诗词歌赋之道并不擅长，无奈之下，只得轻轻叹气。
却见那富态老者又指着每层的楹联门联说道：“我这明月楼尚缺几副上佳对联，今日便厚颜想求诸位几幅墨宝来悬挂上去。”
金弘闻之，心中大喜。他别的本事或有不足，可这一手字却是颇为拿得出手。即便要挂于这明月楼上，供众人品评鉴赏，他亦无所畏惧。
于是除金弘之外，另有几位文士亦当即表示可写几幅字供老者品鉴。老者见众人如此踊跃，遂命人取来笔墨纸砚。
只见金弘提起笔来，气定神闲，笔锋游走于宣纸之上。
旁人但见其下笔，便知他功底深厚，定是平日里勤加练习书法之人。
众人见其字，皆赞不绝口。
曹老与那富态老者亦对金弘这笔字夸赞有加，金弘听闻众人赞誉，心中愈发开怀。最终，他所写的对联有三幅被选中，分别挂于明月楼三层之上。
如此一来，但凡日后来过明月楼，乃至只是路过明月湖之人，抬头皆能瞧见金弘之字。金弘心中自是感动不已。
他身为宦官大太监，平日里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残缺之人，如今却能得众人这般夸赞其文学才情，叫他如何能不心潮澎湃？虽知这一切恐是有人暗中刻意安排，可他仍难抑心中激动之情。
众人于明月楼中饮宴，直至月上中天，皆有了几分醉意，被人搀扶着陆续离去。金弘亦饮了不少酒，被人搀扶至明月楼雅间小憩。
说来也怪，原本喝得烂醉如泥、路都走不稳的金弘，被搀进包房之后，却仿若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精神抖擞起来，哪还有半分醉态？
此时，林瑾带着林升前来，轻轻敲响了雅间之门。金弘在屋内高声道：“请进。”林瑾遂稳步步入雅间，留林升守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