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设局
李太后盯着朱翊钧久久不语。
后者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自顾自地品起了茶。
过了好一会，朱翊钧才放下茶盏，笑盈盈地望向太后道：
“母后，不知您觉得这个如何？训练兵马一事暂且搁置一旁，就让舅舅整理御马监账目，如此哪怕言官知道也定不会说什么的。”
李太后依旧没有说话，依旧望着朱翊钧，眉头微蹙，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
她现在一切都想明白了。
为什么皇帝会将他的舅舅提拔到这个位置。
原来目的是在这呢！
这清理御马监账册是什么活，她最清楚不过了。
御马监可是宫中有名的肥差，草料场、马匹、以及皇店、官产（皇庄）等等，多少人中饱私囊，吃的盆满钵满。
现在皇帝让他舅舅李文进查账目。
那李文进岂不是会被御马监那些宦官恨死。
李太后越想越觉得后怕。
她甚至可以猜到，只要此事一行，宦官反对，再加上言官弹劾，他弟弟监察太监绝对干不了太久。
这难道就是皇帝的真实想法？
李太后盯着自己的儿子，看着其稚嫩的脸庞，再回想起从昨日到现在的种种言行与表现。
心中惊惧不已，又有一股莫名的欣赏。
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手段。
“皇帝，哀家觉得此事缓一缓，现在冯保刚刚被罢黜，现在又要清查账目，定会引起不满，再说了这御马监事物庞杂，想要清理账目怕没有那么容易。”
看到李太后这般反对，明显是想让李文进不蹚这个浑水。
朱翊钧无奈摇头苦笑，随即对李文进道：
“舅舅，不是朕拖延，而是事到如此，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了，而朕能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了。
现在奸人都能摸到乾清宫，上十二卫明显靠不住，朕能依靠的也只有御马监。可你久在御马监当差，也清楚那里的情况，如果不好好整治一番，怎么能重新振作啊。”
朱翊钧越说表情越沮丧，最后殷切地望向李文进，郑重其事道：
“现在朕都不动兵马，只不过是清点账册而已，朕相信应该难不倒舅舅吧。不过也无妨，如果你觉得此事艰难，朕可以跟母后商议，安排其他人也不是不可以。”
“舅舅，你看如何？”
朱翊钧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满脸期翼地盯着李文进，心中却满不在乎。
原因无他，自己这个局，无论其答不答应，自己都是必赢的，李太后与自己这个舅舅都是必输。
如果李文进不同意，那他也以后别想掌管御马监禁军，就当个闲差算了。
如此一来，李文进哪怕身居御马监监察太监的位置，也没有能力像冯保那般，与李太后联合限制自己。
如此也算排除了个隐患。
而如果李文进愿意做这件事情，那他也是赢。
原因无他，御马监在大明内廷的地位太重要了。
大明内廷中，司礼监代皇帝审批阁票，与内阁对柄机要，实为“内相”。
而御马监不仅掌握四卫、勇士营兵马，更提督京营及坐营、监枪。
又可是出镇诸边及各省以为监军，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实为内廷“枢府”。
除此以外，其还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为明廷的“内管家”。
如果他要掌握内廷，就必须要掌握御马监跟司礼监。
而掌握司礼监其实很简单，只要掌握人事权即可。
可御马监不一样，其既涉及兵权，又涉及财权。
不仅人员冗杂，更账目烦乱，中饱私囊者众多。
所以想要将其掌握手中，让其重新发挥作用，远远没有那么容易。
因此朱翊钧才会布下这个局，让任命他的舅舅李文进负责此事。
其目的就是让他打头阵，先把水搅浑。
如果李文进糊弄了事，不愿得罪御马监这些人。
那他便可以办事不利为由，将其罢黜，杜绝其与李太后联合的可能。
如果李文进忠心用事，作“酷吏”将御马监查了个底朝天，将那些酒囊饭袋尽数处置，那他便可趁机革新御马监。
同时再利用言官以及内廷反对之手，再“无奈”将李文忠罢黜，一箭双雕。
所以无论李文进同意不同意，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都为其写好了结局。
而此刻作为棋局中人的李文进则心乱如麻。
他久在御马监监任职，自然能明白其中关节错综复杂，根本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处置的。
可如今皇帝话已至此，也让他难以拒绝。
而他心中也不想拒绝。
这是他改变目前处境的唯一机会！
自从入宫以来，他因为自己的独特的身份，在皇帝面前抬不起头来，甚至在他姐姐面前也是如此。
现在皇帝好不容易记起了他，要重用他。
如果他推诿拒绝，以后怕再也没有机会抬头了，皇帝也不会再重用他了。
“文进，要不这个差事别担着了。就让皇帝选派个其他人去做也好。”
一旁的李太后看到皇帝如此，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暗道李文进再怎样，也都是皇帝的舅舅啊。
哪有外甥逼自己的舅舅跳火坑的。
可内心纠结的李文进此刻早已想通，他缓缓起身，望着自己的姐姐，面色坚定道：
“太后，陛下说得对，如今情况危急，御马监已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了。既然陛下想将这个重任交给奴婢，奴婢倒是想要试一试。”
“好！”朱翊钧闻言当呵一声，当即起身望向李文进，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他倒是小看这个舅舅了。
“那舅舅便用心去做即可，不要怕！有什么事朕跟母后为你担着！
另外朕也准备朕的贴身内侍孙海派往御马监，你以后就带着他，什么不好做的事情就让他去做，朕就不信了，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奴婢遵旨！”
这哪里是帮手，明显是监督的人。
李太后一听皇帝的话，怎能不明白其的意思，心中对其更加不满。
可事到如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无奈摆手道：“行，你们两个都认同就可以了，文进，皇帝说的对。
你是皇帝的舅舅，既然皇帝有进取之心，正好也有用你的时候，那你就多担当些重任也是好的。
就这样吧，文进，你先下去，哀家跟皇帝说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