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币的前世今生

自公元7世纪以来，政府发行的纸币（现在通常被称为“法定”货币）在中国就一直被用来取代金属铸币。13世纪（元朝）时，到中国游历的马可·波罗观察到：“在大汗的领土上，无论一个人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这些纸币，并且可以用它们进行交易，就像用纯金铸币一样。”但事实并非如此：当时，纸币的使用在地域和时间上还是受到了限制，这可能是为了避免重蹈宋朝使用纸币带来的通货膨胀的覆辙。6

在欧洲，中世纪晚期和文艺复兴时期的银行业务中出现了一种不同形式的纸币。随着市场经济开始从晚期封建主义的复杂发展中演化出来，当地主想方设法寻找从农奴和农民那里榨取剩余价值的新方法时，贸易开始在欧洲内外扩张开来。货币以“汇票”的形式从一个商人转到另一个商人，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汇票”由一个城市的某个银行家签发，由另一个城市的银行家兑付。这样，在各地往来贸易的商人就不必随身携带大量的贵重金属，而且还可以使用不同的当地货币进行跨地区的交易。货币通过将跨地区的交易连接起来，相互转换成一种假想的“记账货币”，这是区分货币实质和功能的另一种方式。（汇票两端的银行家都对这项服务收费。）随着汇票使用范围的扩大，商人可以用它们来进行账户结算；最终，它们作为一种货币开始流通起来。原则上，它们总是可以兑换成金属铸币（“正币”），但跳过这一步会更加方便。

银行把人们的钱储存起来，然后借给其他人（向前者支付利息，对后者收取利息）。因为借出的钱是要还的，一张向银行要求付款的凭证可以用来表示这种权利，这就是票据。由于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同一时间取回他们存入银行的钱，而银行借出的钱也是在不同的时间返还的，所以同一笔钱可以不断地贷给多个借款人：银行只要保留足够的资金储备，以支付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出现的现金兑付即可。这些钱可以作为票据（另一种形式的借据）借出，或者以用借款人的名义在贷款银行存入的新存款的形式借出；因此，借给银行的原始资金可以出现在两项或多项不同的存款中，每项存款都可以用银行发行的钞票支付。和汇票一样，银行通过这种方式扩大了货币供应。

随着国家银行（今天中央银行的前身）的建立，这个体系呈现出了一个新的维度。国家银行最初是为了向国家贷款而创建的，政府向富有的商人和银行家借款，特别是为了支付战争费用而向他们借款，是早期现代贵族国家和共和制国家的共同特征，这在佛罗伦萨、威尼斯和热那亚等地表现得尤其明显。随着国家从早期分立的城邦体系和贵族统治的领地中发展出来，统治者对资金日益增长的需求与崛起的富有阶级对最终偿还的需求，以及富有阶级对在贷款和偿还之间保持货币价值的需求之间的紧张关系，开始凸显。

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和议会之间的冲突导致了英国的内战，大部分冲突都与皇室事务的资金有关。当1688年的光荣革命使荷兰国王威廉三世登上英国王位后，财政始终是国会和新国王之间进行磋商的一个重要问题。杰弗里·英厄姆（Geoffrey Ingham）总结道：

他们有意不给威廉提供足够的收入来支付正常的开支，因此，威廉不得不依赖议会，以取得更多的资金。第二……政府采取长期借款的方式，以特定项目的税收收入来作为支付利息的抵押品。7

这种处理确立了国家服从私有财产所有者利益的原则，这一原则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英国推广到了所有现代国家。虽然国家有自己的利益，它与私有财产所有者利益之间存在诸多冲突，但它最终必须为“货币权力”服务，因为这是其财政资金的来源。

1690年，英国与法国开战，威廉需要大量资金来建立一支海军，并满足一些其他的军事目的。威廉说服了一批资助者，凑齐了120万英镑，这些资助者答应以8%的利息把这笔钱借给皇家财库，每年还要另外收取4000英镑的服务费。这批资助者变为英格兰银行的出资人和合伙人，政府授权英格兰银行从事多种业务，它可以吸收存款、处理汇票、发行钞票、把贷款作为抵押，还可以把存款贷出去。英格兰银行通过向政府提供贷款（用税收和新贷款偿还），以及向私人提供贷款赚取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