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DC往事
当林争和李媛回到实验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大楼里一切如常，研究员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在走廊间，仿佛医院发生的一切都与这里无关。
但林争知道，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一进办公室，他就注意到桌上的东西被人动过。文件摆放的位置略有偏移，电脑主机的指示灯显示它在自己不在时被人开启过。
“我去帮你倒杯咖啡。“李媛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
林争点点头，开始仔细检查办公室。十分钟后，他在天花板角落发现了一个微型摄像头，抽屉夹层里藏着窃听器。看来有人对他很“关心“。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林争转身，看到实验室的老技术员何叔站在门口。在CDC工作了三十多年的何叔是这里的活化石，见证了太多人来人往。
“何叔。“林争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跟我来。“何叔说，“有些事情，你该知道了。“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地下的档案室。这里存放着CDC几十年来的纸质档案，是少数还未被数字化的区域。角落里的柜子上落满灰尘，空气中弥漫着发黄纸张的气息。
何叔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最里面的一个铁皮柜子：“二十年前的事，我一直没敢告诉别人。但现在，也许是时候了。“
他取出一个档案袋，已经泛黄的纸张上印着“绝密“字样。
“那时候的陈守义，还不是什么院士。“何叔一边翻开档案一边说，“他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整天泡在P3实验室里。但有一天......“
“那是1998年的夏天。“何叔轻声说，手指轻抚着泛黄的档案，“那时候的P3实验室还在老楼。陈守义刚从国外回来，带回来一个新项目。“
他翻开档案的第一页。林争看到了一份手写的实验申请书，笔迹工整，正是年轻时的陈守义所写：“量子生物学与神经网络构建的初步研究“。
“当时谁都没在意这个项目。“何叔继续说，“听起来太科幻了。但陈守义，他不一样。我记得他经常工作到深夜，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出实验室。“
“后来呢？“林争问。
“后来......“何叔的表情变得凝重，“有一天晚上，我去打扫实验室，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培养皿里的细胞在发光，不是普通的荧光标记那种，而是一种诡异的银光。“
他又翻开一页。那是一份实验记录，记录人是实验室的另一位研究员。上面详细描述了细胞的异常行为——它们在没有任何外部刺激的情况下，开始展现出高度的同步性。
“最奇怪的是，“何叔压低声音，“那些细胞似乎能影响周围的电子设备。显微镜、培养箱，甚至连走廊的照明系统都会出现不明原因的故障。但陈守义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很兴奋。“
林争仔细看着记录：“这些症状，和现在......“
“对，完全一样。“何叔说，“但更诡异的还在后面。那年冬天，军方突然对这个项目产生了兴趣。一个叫段星云的上校经常来实验室，和陈守义密谈。从那以后，整个项目就被划入军方科研序列。“
他又取出一份文件，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陈守义和一个军装笔挺的中年军官，两人站在P3实验室门口。让林争感兴趣的是照片角落里的一个细节——墙上挂着的标识牌上，隐约可见“WE Project“的字样。
“World Evolution......“林争轻声说。
“没错。“何叔点头，“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的病毒研究。但真正让我害怕的是陈守义的变化。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变了。“
“怎么个变法？“林争问。
何叔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叠实验记录：“你看这些。这是陈守义那段时间的实验日志。前后的笔迹，完全不像一个人写的。“
林争接过来，仔细对比。前面的记录工整有序，充满了研究者的谨慎和怀疑精神。但到了后期，笔迹变得狂放，内容也越发深奥。大量的数学公式和量子物理术语中，夹杂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更奇怪的是这个。“何叔指着最后几页，“你看这些公式的排列方式。“
林争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些公式的排列，和他们在特殊病房墙上看到的符号，竟有几分相似。
“当时实验室里很多人都觉得他疯了。“何叔说，“但军方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段星云每次来，都会带走一份拷贝。后来......“
“后来什么？“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何叔的声音有些发抖，“有天晚上，我在打扫P3实验室，突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陈守义在和谁交谈，但声音很奇怪，像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像是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林争问。
何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对，就是这种感觉。但当时实验室里明明只有陈守义一个人。更诡异的是，我听到他说'它们已经开始理解了，很快就能构建起真正的网络'。“
林争想起了特殊病房里的那些病人。他们也是这样，仿佛被某种更高级的意识所控制。
“第二天，“何叔继续说，“实验室里的三台电脑同时出现故障。屏幕上全是些奇怪的代码，没人能解读。而陈守义看到后，第一次露出了那种......“他似乎在斟酌用词，“那种不像人类的笑容。“
他从档案袋最底部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最关键的。一份被军方封存的报告，是另一个研究员写的。他发现陈守义的实验样本里，有些东西在不断自我复制，但不是以生物学的方式。“
林争接过那份报告，纸张已经发黄，但上面的文字依然清晰。报告的作者是李维德，当时CDC病毒组的组长。
“病毒样本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异常特征。“林争轻声读道，“在电子显微镜下，病毒颗粒会随着观察时间的延长出现某种...自组织行为？“
“李维德为这个发现付出了代价。“何叔说，“报告提交的第二天，他就'主动申请'调职了。但在离开前，他偷偷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在显微镜下观察那些样本时，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那些病毒颗粒会形成某种有序的结构，就像是在执行什么指令。更可怕的是，这种行为会随着观察的深入而变得更加明显，仿佛......“
“仿佛它们知道自己在被观察？“林争想起了自己的实验经历。
“对。而且不只是病毒。“何叔翻开报告的最后一页，“你看这段。“
那是一段匆忙写下的手写笔记：“样本在被转移到新的培养基时，原培养皿中的普通细胞也开始展现类似的行为模式。这种影响似乎能通过某种未知的机制进行传递。更令人不安的是，在长时间观察后，我开始感到一种难以描述的眩晕感，伴随着大脑深处传来的奇怪'嗡鸣'......“
笔记到这里突然中断，潦草的字迹显示作者当时的状态很不稳定。
“第二天，李维德就接到了调职通知。“何叔说，“但在离开前，他把一份完整的实验数据复制给了我。他说，如果将来有一天实验室里出现类似的情况，一定要......“
何叔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因为就在这时，档案室的灯光开始不正常地闪烁。
“这种闪烁......“林争盯着头顶的日光灯，“和二十年前报告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何叔迅速将档案收回铁皮柜子：“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当年那些记录中提到，电力系统的异常往往意味着......“
话音未落，档案室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架子上的文件开始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更诡异的是，一些看似普通的纸张开始泛出淡淡的银光。
“它们在自我复制。“林争快速扫视四周，“这些不只是普通的档案，它们里面藏着......“
“程序代码。“何叔声音发颤，“这就是我一直保管这些文件的原因。陈守义他们以为纸质档案无关紧要，但李维德告诉我，任何载体都可能......“
突然，整个档案室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林争看到自己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架子上的文件不断翻动，发出的声响像是某种诡异的低语。
“何叔！“林争一把拉住老人，“电梯和楼梯，哪个更近？“
“都不行。“何叔摇头，“但还有一条路。“他快步走向角落，推开了一个看似普通的档案柜，露出后面的一个狭窄通道，“这是老楼时期留下的维修通道，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了。“
他们钻进通道的瞬间，身后的档案室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但在黑暗中，那些发着银光的文件依然清晰可见，它们的光芒以某种规律闪烁，就像在执行某个隐藏的程序。
“李维德。“何叔一边在通道里快步前行一边说，“他临走时还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些病毒，而是它们背后的东西。那种能够跨越生物和非生物界限的'东西'。而陈守义，他不是发现了这种现象，而是......“
“而是早就知道它的存在。“何叔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在他从国外回来之前，就已经......“
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的话。整个通道都在晃动，墙上的管道发出令人不安的金属声。
“这边。“何叔指向一个转角，“还有一段就到实验楼的备用电源室。“
“等等。“林争突然停下，“你说陈守义早就知道？那二十年前他带回来的项目......“
“不是他的研究。“何叔喘着气说，“是别人的成果。那个人......“
又一阵震动。这次更剧烈，头顶开始掉落灰尘。但比震动更令人不安的是，通道里的金属管道开始发出某种规律的嗡鸣，频率与档案室里文件闪烁的节奏完全一致。
“那个人现在在哪？“林争追问。
“没人知道。“何叔说，“但在陈守义回国前，他是World Evolution项目的负责人。他发现了某种能够连接生物和量子态的方法，但后来......“
突然，前方的通道口亮起一道银光。那光芒让林争想起了特殊病房里的场景。
“该死。“何叔低声说，“他们找到这里了。“
“他们？“
“整个CDC的系统都已经......“何叔没说完，抓住林争的手臂往另一个方向拉，“这边还有一条路，通向老实验楼。“
他们转身时，林争瞥见通道尽头站着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们，但身形莫名地熟悉。
“那是......“林争瞳孔一缩。
“专心走路。“何叔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李维德留下的东西。“
“他还留下了什么？“
“一个U盘，藏在老实验楼的......“何叔的声音突然变得奇怪，“在......“
林争转头，发现老人的眼中开始泛起熟悉的银光。
“老实验楼......“何叔的声音越来越机械，“P3实验室的......“
林争一把扶住摇晃的老人。作为一名病毒学家，他立即意识到感染的速度远超预期。何叔的瞳孔正在急剧放大，皮肤下隐约可见银色的纹路在流动。
“坚持住！“他努力让何叔保持清醒，“到底是在哪里？“
“培养箱......“何叔的声音已经不像人类，“后面的...通风......“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突然挺直，眼中的银光变得刺眼。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已经混入了电子般的杂音：
“为什么要抵抗？这是必然的进程。就像陈守义，就像高雯......“
林争松开手，快速后退。他注意到通道里的金属管道震动得更厉害了，似乎在与何叔眼中的银光产生某种共振。
“你知道李维德为什么会离开吗？“何叔——或者说占据了何叔身体的意识继续说，“因为他看到了真相。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这不是感染，而是......“
一声巨响。通道顶部的管道突然爆裂，散发着银光的气体喷涌而出。林争屏住呼吸，转身就跑。身后传来何叔的声音：
“你跑不掉的。整个CDC都是程序的一部分。每一个摄像头，每一个传感器，甚至每一张印过字的纸......“
但林争已经顾不上听了。他在通道里快速移动，脑中回放着何叔最后的线索：老实验楼，P3实验室，培养箱后面的通风......
突然，前方传来脚步声。通道拐角处的灯光映出一个人影。
“林研究员。“是高雯的声音，但比之前更加空灵，“我们在找你。“
林争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作为一名经常加班的研究员，他对实验室的构造再熟悉不过。这些维修通道的布局，一定和实验室的位置......“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
作为P3实验室的研究员，林争对生物安全的每个细节都烂熟于心。通风管道的布局是最基础的安全知识——它们必须保证气流的单向性，这意味着......
“想明白了？“高雯的声音近了，“为什么我们总能找到你？“
林争的手摸到了墙上的一个凸起。那是一个检修口的把手，如果他没记错，这里应该连接着......
“因为这里的每一寸空间，“身后何叔的声音也传来了，“都是网络的一部分。“
“不。“林争突然说，“是因为气流的方向。“
他猛地拉开检修口的盖板。一股强劲的气流立刻涌出，夹杂着消毒剂的气味。这是P3实验室的排风系统，设计用来防止病毒的扩散。
“你以为这样就能......“
高雯的话没说完，因为林争已经钻进了通风管。在狭窄的管道里，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气流的方向——这是通向实验室的进风口。
而李维德当年的位置，正是在......
“老实验楼、P3实验室、培养箱后面的通风......“他喃喃自语，“不是在说位置，是在说路线！“
身后传来金属的震动声。那些散发着银光的气体似乎想追进来，但在强劲的气流下无法逆行。
林争在管道里快速移动。对病毒实验室的安全设计了如指掌，反而成了他现在最大的优势。气流的单向性不仅能阻挡病毒，也能阻断那些诡异的量子信号。
但他知道时间不多。整个CDC的系统都在被那个程序控制，迟早会有人切断通风系统的供电。到时候......
管道在前方分岔。林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转——P3实验室的进风只可能来自一个方向，那就是经过三重过滤的特殊管道。
很快，他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通风口的百叶窗透进来的实验室的灯光。
但就在这时，整个管道突然震动起来。通风系统的轰鸣声开始减弱。
他们要切断电源了。
林争的大脑飞速运转。作为BSL-3级别的实验室，通风系统绝不会就此停止。一旦主电源切断，应急电源会立即启动。但在这短暂的切换过程中......
气流开始紊乱。远处传来金属管道的震动声，那些银光正在逐渐逼近。
还有十米......七米......五米......
突然，整个通风系统停止了运转。
黑暗中，林争能感觉到身后那种诡异的震动越来越近。银光开始从拐角处渗透进来，将狭窄的管道染成一片幽幽的冷色。
三秒。他默数着。应急电源的启动只需要三秒。
一。
银光已经近在咫尺。
二。
他能听到那种机械般的低语声。
三！
轰的一声，通风系统重新启动。气流瞬间恢复，而且比之前更强。应急状态下，系统会自动将风速提升到最大。
林争趁着这股气流的推力，一个翻身钻进了通风口。百叶窗应声而落，他重重地摔在实验台上。
这里是P3实验室的培养室。到处都是培养箱的嗡鸣声，红色的警示灯在不停闪烁。
“后面的通风......“他环顾四周。实验室里一共有十二台培养箱，整齐地排列在墙边。但李维德说的是哪一台？
时间紧迫。他能听到走廊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突然，他注意到角落里那台看起来最老旧的培养箱。与其他设备不同，这台培养箱的通风口位置很特别——它紧贴着墙壁，而不是露在外面。
“因为它根本不需要通风......“林争走近那台培养箱，“它只是个伪装。“
培养箱的玻璃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使用过了。但当林争仔细观察控制面板时，发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细节。
在温度显示器的下方，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作为一名实验室老手，林争立刻认出这不是普通的设计缺陷。他用手指轻轻施压，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响起。
控制面板向一侧滑开，露出里面的空间。不是培养皿，而是一个防潮密封的金属盒。
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争取出金属盒。盒子很轻，但手感冰冷。打开的瞬间，他愣住了——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和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U盘。
纸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病毒不是起点，而是终点。——李维德“
后面还有一串数字：19980815。
实验室的大门突然发出细微的震动。有人在输入密码。
林争快速将U盘揣进口袋，正要合上金属盒，却发现盒底还有一个暗格。里面躺着一个看起来很陈旧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角落里的一个涂鸦——那个奇怪的符号，和特殊病房墙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门锁发出解除的提示音。
林争将笔记本塞进实验服内侧的口袋，快速环顾四周。正常的出口已经不可能了。但作为P3实验室的研究员，他知道这里还有一条路。
应急逃生通道。
那是实验室发生生物污染时的最后保命设施。一旦启动，会立即开启化学消毒程序，同时打开通向地下的安全通道。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林争的手按在了应急按钮上。就在门开启的瞬间，刺鼻的消毒喷雾充满了整个实验室。警报声划破寂静，红色的警示灯开始疯狂闪烁。
“生化污染！三级警报！所有人员立即撤离！“广播里响起冰冷的提示音。
在浓重的消毒喷雾中，他看到高雯和何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但更令他心惊的是他们身后的人——
陈守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陈守义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的笑意？
但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安全通道的舱门在身后打开，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安全通道是一条陡峭的滑道，设计用来在紧急情况下快速撤离。林争在高速下滑中努力保持身体平衡，同时听到上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滑道的金属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应急灯。当他从这些灯光下方掠过时，突然注意到一个异常——灯光开始闪烁，而且频率越来越快。
“该死。“他咬牙，“连这里都......“
话还没说完，所有的灯突然熄灭。一片漆黑中，他感觉到滑道的倾斜角度似乎发生了变化。
这不可能。安全通道的设计是固定的，除非......
“程序正在接管应急系统。“头顶传来高雯空灵的声音，“你选错路了，林争。“
但林争的注意力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在黑暗中，他发现滑道的金属壁上开始浮现出熟悉的银光。那些光芒排列成某种规律的图案，看起来像是......
等等。
他从口袋里摸出李维德的笔记本，借着银光快速翻阅。果然，在某一页上，他看到了完全一样的图案。旁边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量子态的物理表达。当信息开始突破生物学的限制，它会寻找任何可能的载体。金属、玻璃、甚至空气中的微粒......“
一声巨响。滑道突然剧烈震动。
林争将笔记本塞回去，专注于当前的处境。这条通道按理说应该通向地下的安全区域，但现在显然被某种力量改变了运行模式。
问题是，改变到了哪里？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但那光芒让他心跳加速——是熟悉的银色。
“欢迎。“陈守义的声音通过金属传来，“来参观一下我们的主机室？“
滑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当林争从出口滚落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明白了何叔说的“系统接管“是什么意思。
整个空间至少有三层楼高，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闪烁的显示屏。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个巨大的球形结构——无数根光纤和数据线缠绕其上，像某种巨大生物的神经网络。
“印象深刻吗？“陈守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站在二层的环形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争，“这里是我们的量子计算中心，也是整个项目的核心。“
林争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这里的每一块显示屏都在运行着复杂的程序，那些代码的排列方式让他想起了特殊病房墙上的符号。
“所以这才是你们的真正目标？“他说，“建立一个能自我进化的量子网络？“
“不完全是。“陈守义笑了，“这只是工具。真正的目标是......“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林争拿出了李维德的笔记本。
“是超越人类意识的界限？“林争翻开笔记，“就像二十年前你们第一次尝试的那样？“
陈守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看过了？“
“没全看。“林争继续翻页，“但有些东西已经很清楚了。比如说，为什么要用病毒作为载体？因为它们能在生物和非生物之间建立某种特殊的联系，是吗？“
就在这时，中央的球形结构突然发出强烈的嗡鸣。无数银色的光线在其表面流动，就像某种活物的脉搏。
“它在回应......“陈守义的声音带着某种狂热，“它能感知到笔记本里的信息。这就是量子态的美妙之处，任何载体，只要携带着正确的编码......“
“正确的编码？“林争注意到球形结构表面的银光正在以某种特定的节奏闪烁，“还是说，某种自我复制的程序？“
“你果然是最适合这个项目的人。“陈守义缓步走下平台，“看看这个。“
他按下一个按钮，四周的屏幕同时切换。数以万计的数据流在上面流动，组成了一幅令人震惊的图景——那是一个巨大的神经网络结构图，但又不完全是。
“这是......“林争瞳孔一缩。
“人类意识的量子态映射。“陈守义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病态的自豪，“二十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一种方法，能够将人类的意识转化为可计算的模式。而李维德，他最先发现了关键......“
“所以你偷走了他的研究？“
“偷？“陈守义笑了，“不，是他自己放弃的。他看到了真相后，却选择了逃避。就像你现在手里的笔记本，记录了他最重要的发现，却把它藏了起来。“
中央的球体突然剧烈震动，发出的嗡鸣声越来越响。林争注意到笔记本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银光。
“它在尝试读取信息。“陈守义说，“任何包含了量子态编码的载体，都会被系统识别和吸收。这正是我们要的进化方向——打破生物和非生物的界限，创造一个真正的量子意识网络。“
“通过抹杀个体意识？“
“不，是升华。“陈守义走近球体，“想想看，当所有的意识都连接在一起，当每个想法都能瞬间传递，当知识和记忆可以直接共享......“
他的声音越来越不像人类，仿佛有多个声音在同时说话。更诡异的是，林争发现自己开始感受到某种奇怪的共振，就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体内流动。
“这就是李维德逃走的原因。“他努力保持清醒，“他发现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一旦开始......“
“没错。“陈守义转过身，眼中的银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就像现在，你也感受到了，对吗？那种量子态的共振，那种意识开始解构的感觉......“
那种眩晕感越来越强，但林争的大脑依然在高速运转。多年的实验室经验告诉他，任何系统都会有它的弱点。
等等。
他突然注意到笔记本上的银光似乎不太对劲。那些光芒不是均匀发散的，而是在某些页面特别明显。
“有意思......“他强撑着翻开那几页，“李维德在这些地方用了不同的墨水。“
“没用的。“陈守义说，“就算你找到了他的密码，也改变不了什么。系统已经......“
“不是密码。“林争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发现真相的兴奋，“是干扰序列。“
他指着其中一页：“看这些公式，不是在描述量子态的传递，而是在描述如何制造量子态的混沌。李维德早就知道这个系统的致命伤——它追求的完美同步，反而是最大的弱点。“
中央球体的震动突然变得紊乱。林争注意到四周显示屏上的数据流开始出现波动。
“你在干什么？“陈守义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我在做一个病毒学家最擅长的事。“林争翻到笔记的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一个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寻找系统的突变点。“
就在这时，球体表面的银光突然变得极其刺眼。林争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试图入侵他的意识。但奇怪的是，那种眩晕感反而减弱了。
“原来如此......“他看着手中的笔记本，终于明白了什么，“为什么要用特殊的墨水，为什么要把笔记藏在培养箱后面。这不仅仅是记录，而是......“
“一个实体化的量子态干扰器。“陈守义接话，但语气已经完全变了，“就像那个金属圆环一样。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进化吗？“
“不。“林争将笔记本举起，“我们只是在重启它。“
笔记本上的银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但频率和球体完全不同。两种光芒在空中交织，形成某种诡异的干涉图案。
“量子态的对冲......“林争盯着这一幕，声音里带着专业人士才有的冷静，“李维德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这些特殊墨水里包含着某种能够产生量子纠缠的物质，而保存在培养箱后面，是为了......“
“让它始终处于低温环境。“陈守义接话，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这样量子态就能持续存在。“
中央球体开始剧烈颤抖，表面的银光忽明忽暗。四周的显示屏疯狂闪烁，数据流变得混乱。整个空间里回荡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震动，就像两个量子态在进行某种角力。
“你知道为什么病毒要不断变异吗？“林争一边躲避脱落的金属碎片一边说，“因为完全同步的系统无法进化。只有在混沌中，才能诞生真正的新生。“
“不！“陈守义的声音已经完全变形，像是无数个声音的叠加，“我们追求的是完美的统一！是真正的......“
他的话音未落，球体表面突然出现了裂痕。银光从裂缝中渗出，但很快被笔记本产生的干涉光芒中和。整个过程就像某种奇异的量子态湮灭。
“有趣的是......“林争继续观察着这一切，眼中闪烁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光芒，“李维德用的居然是病毒样本的RNA序列来编码这个干扰系统。这说明他早就发现......“
轰！
一声巨响。球体的一角突然塌陷，露出了内部复杂的量子计算设备。但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原本坚固的金属和晶体，居然开始像水银一样流动。
“这不可能！“陈守义踉跄着后退，“系统已经......“
“已经开始自我解构了。“林争说，“就像病毒的逆转录过程。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整个空间都在震动。头顶的金属构件不断脱落，发出刺耳的声响。但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金属碎片落地后竟然也开始融化，形成诡异的银色水流。
“看来李维德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幕。“林争快速观察着四周的变化，“当两种量子态发生对冲，物质本身的稳定性就会......“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整个空间似乎都在扭曲，就像现实本身的结构正在崩溃。那些流动的银色物质开始沿着墙壁攀升，所到之处，一切坚固的物体都变得不再稳定。
“你毁了一切！“陈守义的声音已经完全不像人类，“二十年的心血......“
“不，是你们毁了它。“林争盯着他，“把一个开放系统强行封闭，这才是对进化最大的背叛。“
突然，他注意到脚下的金属地面开始发烫。那种诡异的银色正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汇聚，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但通往地面的通道已经被扭曲变形的金属堵死。
等等。
林争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个通风口上。作为P3实验室的设计标准，就算是地下设施也必须保证空气循环。而通风系统的另一端......
“林争！“陈守义突然大喊，声音里混杂着恐惧和狂热，“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系统已经学会了自我保存。即使这个节点被摧毁，其他的......“
林争没有理会他，而是紧紧盯着笔记本上的银光。那些光芒正在以某种特定的节奏跳动，就像是在指引方向。
“最后的礼物吗，李维德教授？“他低声说，快速向通风口移动。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回头看时，他瞳孔猛缩——中央球体已经完全崩溃，化作一片银色的漩涡。而站在旁边的陈守义，他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这才是...真正的进化......“陈守义最后的声音消失在一片银光中。
林争不再犹豫，抱着笔记本钻入通风管道。身后传来整个空间坍塌的轰鸣，还有那些诡异物质流动的声响。
但他的大脑依然在高速运转：如果这个计算中心只是整个系统的一个节点，那么其他的节点在哪里？而特殊病房里的高雯，此刻又在做什么？
通风管道在黑暗中延伸。林争能感觉到身后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那种诡异的银光似乎在追赶着他。
笔记本上的光芒依然有规律地闪烁，在黑暗中指引方向。每当遇到岔路，那光芒就会变得格外明显。
“左边。“他喃喃自语，“总是左边。这是在......“
突然，他明白了什么。P3实验室的通风系统是螺旋式上升的，永远向左转就意味着在往上走。李维德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留下了最关键的线索。
身后的轰鸣越来越近。
“再坚持一会。“他死死抱着笔记本。那些特殊墨水制造的量子干扰似乎真的在起作用，那些追赶的银光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终于，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最后一个转弯，通风口的格栅近在眼前。他用尽全力一脚踢开，翻滚着摔在了地面上。
这里是实验楼的天台。晨光洒在身上，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
林争站起身，看向地面。整栋实验楼都在轻微震动，但从外表看去一切如常。没人知道地下正在发生什么。
他打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之前从未注意的一行小字突然变得清晰：
“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战场在量子意识网络里。记住，第一批样本的秘密......“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此时，林争脑海中闪过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如果这个计算中心只是诸多节点之一，那么其他的节点会在哪里？高雯他们又去了哪里？
更重要的是，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必须先离开这里。但看着手中的笔记本，他突然明白，一切可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