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到底该不该救楼市?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面对突发的、复杂的、全球性的疫情,政府必须施以援手。
通常,经济正常波动,政府不需要救市,更不能深度介入市场。但是,这次不一样,因为疫情的突然暴发导致市场中断,这并非正常的经济波动。
疫情暴发初期,疫情信息未能流动,市场没有接收到信息,导致供给系统失灵。疫情信息公开后,政府接管、严控,市场被迫中断,企业猝不及防,打乱了企业主的预期。
政府救市的目的是,修复企业及家庭资产负债表,帮助市场恢复正常的供给系统,帮助企业主重构市场预期及信心。
但是,政府出手,不应该是救楼市,或是救车市,抑或是救任何一个产业、市场或企业,而是一视同仁地“救市”。
什么意思呢?
救助任何一个产业、一个市场或一家企业,都是对市场竞争规则的破坏,对其他企业、竞争对手及个人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我们习惯站在集体的角度支持救楼市,因为这等于稳增长,等于救经济,等于救每一个人。但是,经济学并不完全支持这一点。
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表达过类似的观点:所谓有益的补贴是有害的——尤其是对比较贫穷的阶层人士来说——其有害程度甚于任何一种对生活必需品的沉重课税。
亚当·斯密的追随者、法国经济学家巴斯夏用“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解释得更清楚。
他曾写过一篇反讽文章叫《蜡烛制造商关于禁止太阳光线的陈情书》。这篇文章说,阳光照射在地球上以后,蜡烛工人的工作减少了,所以蜡烛商希望国会议员阻止大家使用阳光。
用国会的力量阻止人们使用阳光,蜡烛销售量更高,利好于蜡烛厂商及工人,这是看得到的。
但是,难以被发现的是,人们使用阳光,不需要这么多蜡烛工人,这些工人也可以做别的工作。只是具体的别的工作,不容易看到。
其实,消费者本来可以免费使用阳光,如今要花钱买蜡烛,这无疑是用消费者的损失来填补蜡烛行业。
巴斯夏认为,国家不能补贴高雅艺术。他的理由是,当国家用纳税人的钱去补贴高雅艺术的时候,那些钱就不能用到别的地方去了,就肯定有人在别的地方受损了。
市场竞争的基本原则是公平竞争。救助了一家犯错误的企业,实际上是在惩罚许多决策正常的企业,其实是破坏了市场规则。
其实,这不是少数人利益、大多数人利益的问题。这里面包含了一个深刻的市场理论,那就是私人契约。
市场竞争的规则,是自由公平竞争,而不是集体决策,甚至不是民主投票。
比如,通过民主投票,即使多数票赞同救楼市或救某家企业,也是违背经济规律的。即使救助某一企业或市场,表面上利好于大多数人,但也是不允许的。因为这样做,短期损害了那些被忽视的少数人的利益(少数人的利益同等重要),长期则不利于所有人的利益(社会福利的损失)。
如果自由竞争诉诸民主规则,其实属于“多数人的暴政”。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哈耶克有一个著名的观点:民主是保障自由的工具,但不是自由竞争的规则。
那么,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美联储及联邦财政部救助房利美房地美公司、花旗银行、美国国际集团等又是怎么回事?
这种行为也是违背经济规律的,在美国同样遭受诟病。
这里的核心问题是,货币是私人契约还是公共契约?
当年,美联储的出资人是美国各大私人银行,从出资人的角度来说,它是一家“私人企业”。它成立的目的是为这些出资人(各联储银行,后扩展到投资银行及大型集团)兜底,承担“最后贷款人”的角色,在危机时施以援手。所以,美联储与联储银行之间其实属于私人契约。
但是,美元又是法定货币,具有强制性及国家属性,属于美国国民的公共契约。美联储是一家公共货币发行机构,而不是联储银行的私人企业。
这个公共性质,与前面的私人契约产生了冲突。危机爆发时,美联储陷入两难,如果不施以援手,其实是违背了最初成立的契约,也不符合最后贷款人的定位;如果救助联储银行及大型企业,则侵害了公众利益,相当于用公共资源补贴私人企业。
从根本上讲,经济学家需要反思白芝浩原则,央行作为公共机构,货币作为公共契约,为特定利益群体承担“最后贷款人”的角色,其实是违背市场规则的,即使经济学家一再将这一施救的程序变得更加严谨、“正义”。
货币是市场中唯一的公共合约,剩下的都是私人契约。启用货币手段、财政手段救市,应该“一视同仁”,不宜有针对性地施救。政府干预市场让一些人得利,定然导致另一些人受损,更是破坏了私人契约、市场竞争规则。
所以,任何打着公共利益旗号的救市政策,都值得警惕。
笔者认为,不应该过度刺激楼市。过度刺激楼市,会助长楼市泡沫化,加剧经济的脆弱性和风险。
受疫情冲击,信贷资金流向楼市的闸门在松动,降低首付比的口子打开,这些政策其实是在增加经济杠杆率。
很多人认为,受疫情冲击,楼市若持续萎缩,房企倒闭,最终会导致经济衰退,而政府救楼市,不一定让房价上涨,只是维持市场稳定,初步稳增长。
这种观点是朴素的。刺激楼市会导致负债率上升,泡沫风险更大。可将新冠疫情看作一次非典型的压力测试,在一定程度上能观察国内企业与家庭的资产负债表走到了哪一步。若过度刺激楼市,房地产将进一步吸收中国家庭的现金流,负债率进一步上升,其实是用一个更大的泡沫覆盖原来的泡沫,试图将风险往后推。
所以,于理论于形势,于规律于问题,不可过度刺激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