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种入体
他反应极快，当即剥开掌中之物的包裹，没工夫等着身前师姐讲解，此女根本无心与他说道。
人皮下，核桃大小的一物，血淋淋的，红白交杂，状如多种内脏碎块糅合而成的肉丸。
观此物溢散出黑气，应当正是“化蛇”道种。
在黝黑女子似笑非笑的古怪目光前，方泽撕开自己左腹一块皮肉，将肉丸强塞进去一半。
方泽如此做，原因无他，他看到了石室内的几人身上多有血口子，尚有部分肉丸未化入体内。
肉丸接触左腹血肉，刺痛感来得猝不及防，如有大量肉刺在往他血肉内扎。
“你有点意思。”
黝黑女子嘴里呵呵怪笑，尤其是见到方泽撕开自己皮肉时，其阴惨惨的面孔上眼神亢奋。
“师姐，我就这般入内？”方泽手指六名或少年或青年的男子。
他所指自是这些人敌意明显，他独自入内，一个打六个，极为不公。
黝黑女子笑而不语，在她目光逼视下，方泽只得迈入石室。
“砰。”
身后石门闭合，室内瞬间陷入漆黑，已辨不清其余人五官，只能模糊捕捉到一道道人影围拢过来。
方泽急声道：“大伙儿都是遭难的同村，可不能被季远个外人利用，他也就是个修行不久的年轻人，不必惧他。”
他不是怕死，但外边这副躯壳被毁，意味着他要再经历一回重塑。
目睹自己惨死，再从血肉中成型的作呕之感且不论，心灵痛苦、空洞，情感、记忆缺失，逐步丧失自我的大恐怖，他不想再承受第二回。
阴暗中身影逼近，有人癫狂发笑。
“同村又咋了？从前不就是各家偷鸡摸狗，咒来骂去的。”
“你对姓季的所知太浅，我等就是种道成了，短短数月年许光景，本事也不可能追得上他。”
“反正你无甚亲眷，养你这些年的老婆子正月里也下了葬，你就安心下去陪他们，莫要还手，成不？”
方泽沉着脸，他又不是痴呆，有人杀他，他哪能不还手。
便是换成这副躯壳原主人，没了亲眷，至少还有一起长大的玩伴不弃，绝不可能任人宰割。
还要稍作拖延，耳畔数声嘶吼。
左腹倏地剧痛，一根尖锐骨刺狠捅进皮肉，往外挑动，要挑出他身上的道种。
同时右腿膝盖遭到重击，头上一条黑影扫向他面门。
当先下手的三人，动作又快又狠。
方泽没有多少与人打斗的经验，只本能地举臂护住要害，侧身避开袭向他面门的一条腿。
这一避，又是两根骨刺落下，一根捅破他头皮，一根扎进他右肩皮肉，差点贯穿他咽喉。
生死只在眨眼间，石室就这点大小，容不得方泽多闪避。
他忍受疼痛，凝神接引出些微灰雾，灼热中裹挟毁灭气息的热浪瞬间自他身上绽开。
“阿大，给我出来杀人。”
意识中发出嘶吼，满头灰发的庄稼汉子凭空出现，自方泽身后扑出。
六道身影猝不及防，哪能想到一下子多了个人。
迎面两人避之不及，喉结处脆声一响，咽喉连着颈骨被两拳砸断。
身躯倒地，其中一少年人吐着血沫子，认出阿大。
“谷、谷子叔，是我啊！”
这少年竟是阿大的亲侄儿，而方谷为阿大本名。
阿大似受了莫大刺激，嘴里呜咽着，踩踏过面前两个半死不活的少年，扑倒第三人，与对方搏命。
少了三个对手，以方泽在地窖药缸内所获药力，他的体魄只强不弱，加之灰雾侵蚀麻痹对手肉身，他足够拿下三人。
石室内无甚光亮，阴暗中人影错动，拳脚落在人肉身上的闷响连绵，骨刺一下下晃过，彼此疯狂捅刺。
少顷过后，石室内仅余两道佝偻人影，脚步踉跄。
他们四周地面上，倒地的六人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谷子叔，阿叔……我不想死。”其中一人尚在残喘，话音微不可闻。
一根骨刺贯入其颈部，紧握骨刺的下手之人，正是方泽。
接着，他又挨个给其余五人补上一刺，石室内随之陷入死寂。
手指扣入血肉，六枚化去一半的道种被剜出。
方泽将其中两块塞给阿大，见其疯疯癫癫，一把抓过其右肩往自己身后一扯，高大身影凭空消失。
转眼，室内独留方泽一个活人。
他坐倒在地，嘴里大口喘着粗气，一阵恶心感刺激着他。
在地窖中动手，他只将人往灰雾空间中丢，而眼下完全不同，是实打实的取人性命。
石室内不比地窖中有噬人的怪物，这六人不能无故消失，只能就此了结。
深吸一口气，吸进鼻腔的尽是血腥味，粘稠、浓厚，简直像是灌进了血。
方泽依靠石壁，口中惨笑。
他下意识地要逃离此地，可昨日早已试过，这副身子无法逃进灰雾空间。
那片神秘空间如一庞然大船，分出一条线，线这头的他则是一个“锚”，一个钉在此方世界的锚。
掌中捏着四块残缺化蛇道种，方泽双目无神，注视地上的白蛇尸身。
理性思量，如要尽快壮大就得不放过任何包含道源之物，而手中道种、地上蛇尸显然皆有道源。
他最好的做法便是吞道种、吞蛇尸精血，甚至不当人，去吞其余几人精血，因这几人体内已化入了部分道种。
知晓是一回事，但真正来做，对道种和蛇尸下手，已是方泽目前心性的极限。
“咯吱、咯吱……”
大块白蛇脏腑被嚼碎的声响回荡，石室内的少年身影神情麻木，闭目吞咽。
……
窗栏腐朽，寒风入户。
四面漏风的屋子内，草堆上，形体似猪的貘妖起身。
比起八日之前，化在此妖脖颈上的少年面庞移位许多，转入了头颅内。
貘妖脸皮上斜挤着半张人脸，阿福睁开眼，口中呢喃：“八日了还不见人。”
“爹娘没了，二丫、虎子他们也没了，阿泽，你千万不能出事。”
他正独自哀伤，窗口骤然有嗡鸣之声远远传来。
几个眨眼的工夫，动静转大，换成了“呜呜”的尖鸣，似四面八方有怪物长啸。
“动静来自村里头的井。”阿福反应过来，自草堆上蹿起。
他冲出屋，村道两边的其他屋子前，高高矮矮，年纪不一的幸存村民大半都到了屋外。
众人不知所措，循着水井所在的位置隔空望去。
他们这村子叫鸣井村，可过去百年间，隔上十年八年水井才发出一回声响，没人太当事。
如今不同，不仅是三天两头出声，声响还一回比一回大。
阿福绕过屋子，看向的是南侧最近的一口井，在大半里外的山脚下。
小半刻后，尖鸣声拔高之时，地面陡然剧震。
随着“隆隆”声大作，远处四面传来山崩地裂之声，响彻鸣井村。
阿福与周遭村民脚下不稳，跌倒在地，个个面如死灰，他们竟感觉到整个村子缓缓下沉了一截。
放眼一圈，四处尘土飞扬。
等到尘土落地，尚未从惊骇中回过神，阿福再望向的水井，朦朦胧胧的响起人声，男女老少皆有。
听起来，就是来自井底，人声喧嚣，仿佛是一处热闹街市。
然而，井底如何可能有街市，岂会有大群活人在。
“井底有人？不、不是人。”
“村里的水井下头藏了妖邪，定是妖邪弄出的邪术。”
“井中生变，两位师傅必是又要驱赶我等下井查探。”
四周村民脸色发白，大半人身子抖若筛糠，少数寄命进妖身的年轻面孔也一样恐惧。
面对这等拉沉整个村子一截的妖邪，真个出事，他们就是有了些妖物蛮力，照样是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