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道于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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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皮夔门

与此同时,鸣井村村头。

离村头水井半里外,方泽见过一面的二师傅马瑞杵在村道边,手提一筐人皮折成的小物件。

左右,二十余无毛乌鸦悲鸣。

落后数步的是三位弟子,为方泽领路的黝黑女子,一袭粉裙的李璇,以及一头顶冲天辫的包子脸女童。

四人目视水井,脸色惊疑不定。

他们同样听到了井中人声,因走得近些,听得极为清晰。

三位弟子别无他法,大师傅与其他人还在后山寻路,这边如何施为只能等二师傅定夺。

“嘭”的一声,李璇等三人心中一颤。

身前,姓马的家伙蓦地跪伏到了地上,手中翻出一面白色木牌,其上图纹似牛脚顶起的大鼓。

马瑞一手捧白木牌,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吐在上,口中高呼。

“太虚在上,皮夔门弟子马瑞,恭请白阳教仙人降下法旨。”

惊颤话音落下后,足等了半刻,白木牌没有哪怕一丁点动静,亦无仙人异象。

马瑞如被抽干了气力,颓然坐地,重新收起白色木牌。

果不其然,他一个区区皮夔门弟子,又哪能引来仙人目光,换作皮夔门门主方有些许可能。

毕竟,皮夔门势力不大,仅是白阳教分支宗门之一。

李璇白皙容颜上脸色不禁异样,看向肤色黝黑的三师姐徐婧,以及童子模样的七师姐罗米余。

三女相视时眼底都有惧色,指望两个师傅破局,没想到二师傅去求仙。

如此情况,无非是二师傅揣摸不透眼前水井,有可怕的推测,方才跪地相求。

二品修士的师傅都无把握应付,她们这些修行两年不到的一品修士,更不可能轻易拿命去试探。

三人也是今日才知,她们师傅出身自皮夔门,背靠白阳教。

名为罗米余的女童上前一步,低声道:“二师傅,可需吩咐些村人下井再探?”

其实,鸣井村的九口水井他们一行大半年前来时就已探过,除了招些阴灵,并未探出其他怪异之处。

近些时日村子被封困,才阴灵聚多,后又出现邪灵,直至眼下真正生出大变,附近几里地都往下沉了尺许。

二师傅马瑞起身,摆了摆手:“被引入井中的已非阴灵、邪灵,乃是秽灵,村人受不住秽灵浊气,活不过十息,下井无用。”

三女闻言望向鸣井村的边缘,因近日的阴灵和邪灵皆来自村外,想必秽灵同样如此。

前两者已无法进村,鸣井村的处境极可能在变得更难。

对于灵,以及三种灵的不同,她们在外行走这几年多少知晓些。

灵并非任一生灵死后都可诞生,或来自传说中的大幽,或成于阴死之地,再或由修士炼生魂。

出现不同的灵,缘由在于灵受了何种外物。

世间妖、魔、灵、尸、怪,乃至人族之修,皆可能会因外物生变。

不算寻常百姓,是因寻常人遇到非凡外物,哪怕是阴邪之物,亦是蕴含道源,不论多寡,寻常人的结果多是死。

受天阴、地阴之“阴”,受天外邪神之“邪”,受浊气之“秽”,三者入体,造就的阴邪秽物不一。

如多数灵,出现时皆为阴灵,因灵会本能吸纳阴气,沉积地阴之气的地界较为常见。

而受到天外邪神亦或其邪物邪力入体的灵,称之为邪灵。

受污秽浊气入体的灵,无法承受则散,侥幸留存下来的唤作秽灵,其蕴含的污秽之气,对生人可谓立竿见影,一般生人触及则病,重些的当场一命呜呼。

“先唤几名寄命弟子下去探探吧,你们三人分头带人,命他们探村子东边与南边的其他水井。”

马瑞语气迟疑,封村之前擒拿的妖物不多,纵然每头妖填入好几人,活下来的寄命之修也不算多。

徐婧与罗米余一高一矮,两女毫不耽搁,转身便去招呼人手。

李璇慢了少许,她心怀忐忑,看了眼二师傅。

二师傅没说唤人来村头这处水井,又不可能亲身犯险,如此多半要就近到村长大院内唤人,也就是那些种入道种之人。

道种完全化入体内,还无法短短十天半月就展现异于常人的妖术,但体魄更强,一时半刻熬的住污秽之气。

“八日过去,还未现身出来,方泽他情况到底如何了!”

最后望了眼依山修筑的大院所在,李璇满脸忧色地离去。

……

长廊深处,石室内。

横置于地的白蛇妖尸,脏腑被掏空大半,蛇肉也少了许多。

一旁,少年人出拳踢腿,都是些简单干脆的常见把式。

他连连纠正自己的动作,仿佛无形中有人在背后指点,而指点之人是个半吊子。

这少年人正是方泽,八日过去,其左腹道种化尽,只能见到一小块血色疤痕。

他举手投足间,动作之快、力道之沉,皆比之前有了长进。

许是因另吞服了几块残缺道种,以及白蛇尸身,蕴含的道源在缓缓吸纳入体,其力气还在一日日持续壮大。

最大的变化,则在于他的心境,眼底没了急色和苦色,平静了许多,勉强接受了处境剧变的事实。

反复重复数十遍新学的招式,疲乏些后,方泽在墙角靠坐下来。

仅是一个动念,外边的他神色如常,活动照旧,而意识已去到连通这副躯壳的另一空间。

灰雾浮动,一眼无垠。

区区三十丈方圆的空地上,血肉鼓起一块,一具与方泽体貌一致的空壳成型。

“主人。”

不远处,阿大恭敬俯身。

在他的心口位置,同样有块血色疤痕,化蛇道种已化入其体内。

阿大,本名方谷,大半年来在陈婆婆身边受过的妖血和药物不少,但因年纪过大,修行迟了些,潜力不如修行早的,故而陈婆婆没在他身上浪费道种。

而今方泽也不指望阿大能变得多强,只是在他自身壮大起来前,留此人尚有些用。

点头招呼过后,方泽纵目沉沉浓雾,若有所思。

外边过去八日,而他意识在这里,直觉中过去了两到三个月,一次次冲进灰雾,他对这片空间的揣测更多了些。

说他是脚下血肉大地的一部分,的确是,但不全。

整个灰雾空间似是一体,如同某个完整的存在,非活物,非死物,大地、灰雾,乃至雾中灰烬,皆为其“身躯”的组成。

目前,这一存在极为虚弱。

知晓了道源的说法后,方泽想来,便是此地几乎耗尽了道源,需要不知多少道源方能恢复。

而他自己,就是这样一种存在的其中一部分,意识与大地、与灰雾皆有联系。

正因如此,他这些时日常常疑心,在雾中见到高楼大厦轮廓,有可能是他对故土的心念太强烈,这片雾便显化出了相应幻象。

“幻象只是我的推测,回去不是没有可能。”方泽不愿放弃。

收回目光,他转向阿大。

不用细看,能见到阿大身上还有骨刺留下的伤势,脚下血肉大地能重塑肉身,却并不管伤势。

且阿大与他,两者本质不同。

作为受控的奴仆,阿大仅是一次造就,死在外边,那就是真死了。

对比之下,他外边的躯壳更像分身,依他自己的说法,便是分身的躯体数据,随时在同步到这片灰雾空间。

一旦外边的身躯不能用了,血肉大地会依照数据拓印出新的身躯,且会解决致命伤。

如此细想下来,方泽内心茫然。

“我压根不像是人,而是成了某种非人之物。”

“又或有可能,真正的我已经死去,此地的我……只是个自以为是方泽的怪物。”

方泽摇摇头,心神下意识回避种种可怕的推测。

不论如何,他都得先活下去,这既是他自己的想法,也是头脑中无数嘶喊声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