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邪灵
石室内，方泽站起身来。
相比种道之前，他的五感敏锐不少，此刻能听到铁锁落地的声响。
“铛、铛……”
由外往里，有人开锁打开一扇扇石门。
很快，方泽面前的石门也应声而开，他先是适应了一下走廊上的火光，第二眼发现开门的是二师傅。
方泽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子方泽，种道侥幸成了，谢二师傅栽培之恩。”
门外，马瑞一言不发，只眼神示意方泽跟上。
他无心与对面少年人多说，一个才种道的小辈罢了，无论真心假意都无关紧要。
见对方掉头离开，方泽看了眼室内的几具尸身。
“开门不曾看地上这些人哪怕一眼，这便是修命之士么！”
心中稍有感叹，方泽快步走出石室。
走廊上除他之外，另有十二道年轻身影，想来都是种其他道种活下来的人。
这些人皆是好几人在同一石室门前，种的相同道种，唯独他所在石室只活了一个。
十二人中有九人神色痛苦，头顶天灵盖之上淡薄黑气紊乱，看样子是种道出了岔子。
从阿大那里了解到，此黑气其实寻常人见不到，至少需受过妖血方可。
修命之士分品，也即不同的境界，都有各自的命相，修为高深之前，显现出来的也就体内逸散出的些微真炁。
一品以下，其真炁为黑，二品为灰，阿大所知仅止于此。
共十三名年轻人，彼此都不多看，心思不一地跟在了二师傅身后。
“道种已在你等躯壳内完全化开，日后便是人与种合一，种种玄妙自会逐步显现。”
“你等当下体魄气血不稳者，无需忧心，适应一段时日会稳妥。”
走廊内中年嗓音平淡，叫人听不出起伏，十三名年轻人不知马瑞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面露痛苦的九人脸色好看了些。
方泽却不好糊弄，他怀疑这是要叫他们办凶险之事，提前哄人。
十三人之中，头顶真炁紊乱的九人，难保不是种道失败了，过些时日暴毙都有可能。
疑心是哄人，因就在前不久，他察觉石室震动，身子随着石室似是缓缓下沉了些。
心中琢磨着，他们一行从屋中走廊来到院内，顿有尖鸣声入耳。
“水井又有变故。”
方泽与其他新弟子脸色不好看起来，想到了什么。
作为二师傅的马瑞，并不在乎十三人如何作想，脚步加快。
离开院门，一行人径直来到村头水井半里外。
到了这里，十三名新弟子中，年纪小些的几人，脸上没了血色。
井口传出的尖鸣在转弱，但井底有人声及其他喧嚣之声，听起来极为邪门。
“井中生变，事关我等接下来的安危，你等下去一探，如能探到其中景象，我传你等拘灵炼鼓之术。”马瑞淡淡开口。
其他人还在发怔，方泽与一黄衣青年不分先后地走出。
“弟子领命。”
“田越必不负师傅所托。”
方泽直截了当，名为田越的青年还添了些心思，有意叫二师傅记下他。
二人说罢便走，浑像是不怕死的草莽。
鸣井村不只方姓，田氏也不少。
见田越走出，同姓田的几人赶忙跟上，其余人反应过来后，不管情愿与否，都只能动身。
马瑞留在原地，目视十三名年轻人接近村头水井。
他看似老神在在，可如有人近身看，会发现其额头已泛起细密冷汗。
“当真是无知无畏。”马瑞心中自语，生恐再生变。
直到见到十三人安然无恙地攀上井口，他才稍松一口气。
半里外，村头水井。
十三人先后沿着井壁往下，石块堆成的井沿下，已见不到水，黑幽幽的，看不出深几许。
阵阵阴风自下而上，一行人本能地绷紧身躯，体内真炁自行游走，招架这股阴寒气息。
往下两丈时，上上下下十三名年轻人，一个个鼻息变得急促。
因再往下一丈，井沿就没了石块，按说是到了井底，可下头还是幽深不见底。
“往下莫不是连着幽冥？”田越低声自顾自说道。
紧跟在其左右的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矮个头的秀气少女牙冠打颤。
“阿哥，我、我好像看到了阿叔说的阴灵。”
在场人眼神闪烁，方泽定睛往下看，双目依稀看到下方晃过的人影。
种道之后，他的目力明显有了变化，已能模糊看到阴灵形体。
除了目力，体魄对此也有知觉，不太远的情况下，能感到阴灵散出的阴寒气息。
“一般阴灵害不了我们性命，莺莺莫怕。”田越笑容温和。
然而下一刻，这人嘴里的话还没完，伸手往上一抓，扯住一廋小少年便往下甩。
“啊”的一声惊呼，一身粗布短衣的瘦小身影坠入下方幽暗深处。
隔得近的几个方姓少年面色齐变，登时与田越拉开些距离。
此时方泽位于田越左上方，眯着眼注视田越脑袋，压下一脚踩下去的想法。
方才此人扯下去的少年，就挨在他近旁，如果换成他，冷不防被下阴手，难保他能稳住不掉下去。
“不用担心，他只是先帮我们下去探探。”
田越说着，下方已响起重物落地之声，接着是痛呼和咒骂声。
一行人闻声眼中一亮，彼此相视一眼，不快不慢地往下移动。
随着身形往下，阴气之外，四周气息变得污浊，并非嗅觉能闻的异味，而是直入肺腑乃至五脏。
道种入体，一行人体魄更强，可也觉身子不适。
待脚踏实地时，四周并不黑，哪是什么井底该有的景象。
眼中所见是一方巨大土洞，这地下仿佛是被何人给掏空了，又似被无形的大力给挤空了一片。
空出的土洞多处坍塌，被土堆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洞，透过间隙，能看出百来丈外的光亮。
更古怪的是，各个方位都有光亮照来，随之一起过来的，则是远比在井外清晰许多的人声，字字入耳，犹如响在耳畔。
“卖菜咯，赶早儿摘的新鲜货。”
“包子热乎，来一个？”
“今日，这鱼市如何？”
他们恍若是到了一处街市，从夜里到了白昼。
方泽神色凝重，他对此方世界所知不多。
但不论见识，就当下的状况，不会是井底打通了去往外界的出口。
鸣井村位于深山，不大可能因一口井就接连到百里外的街市。
再者，水井吸引来阴秽之物，寻常街市不会如此。
“瘦猴不见了。”这时，一灰色麻衣的少年沉声开口，矮壮身子肌肉鼓胀，似随时要暴起。
其他人环顾左右，还真没发现先下来的瘦小少年人，不由都看向下手害人的田越。
“姓田的，方安是你弄下来的，就由你来寻他。”
“说的对，田越你抓紧些工夫。”
两名方氏青年语气不善，各自随手指了个方位，说是要田越寻人，其实也是探路。
他们被逼无奈下来，都不愿自己带头乱闯。
见田越不动，一虎头虎脑的方姓少年喝道：“莫不是以为我们姓方的好欺负，你咋个不弄你阿弟阿妹下来？”
被八名方氏敌视，田氏四人站到一块。
田越不见怒色，他拉过自己阿弟阿妹，一推凑过来的圆脸少女。
“田甜，你去寻人，看地上的脚印，瘦猴是往这边走了。”
被推出的圆脸少女年纪不大，才十四岁，头上扎着一根粗辫，小脸上布满惧色。
田越大她许多，平日里她便听话，这会儿也不敢多说。
点点头，名为田甜的少女沿脚印往南，南向正是光亮最盛的方向，似是正对艳阳。
田甜脚步放得缓慢，可此间也就百来丈，不多时，其微胖身影便驻足下来。
透过土堆间隙看，方泽等人仅能见到少女半边左肩。
见她无事，众人蠢蠢欲动，可就在这时，视线中数道模糊人影晃过，接连撞入田甜体内。
随即，这位颇为乖巧的少女仰面便往下倒，没了动静。
屏气几息，还不见人起来。
最先发现方安不见的矮壮少年，若有所觉，因其种入道种“奎羊”，五感比在场其他人灵敏不少。
他目光最先捕捉到四周接近的阴影，低呼道：“是邪灵，快散开。”
矮壮少年冲出的刹那，其余人反应不可谓不快，三三两两分头逃，还有人往上攀，试图出井。
方泽没去其他方向，独独他一人挑了看似最为凶险的南向，直奔田甜倒地的位置。
身后躯体砸落在地的闷响连起，同时，方泽汗毛倒竖。
知觉中，有一股股道不明的气息拂过，近身令人神智几欲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