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神话与科学

对于刚果的库巴人（Kuba）来说，宇宙的创造者是伟大的巨人姆邦博（Mbombo），他是黑暗世界之主，为摆脱剧烈的胃疼，呕吐出了太阳、月亮和星辰。按非洲萨赫勒（Sahel）的富拉尼人（Fulani）的说法，是英雄东达里（Doondari）将一颗巨大的奶滴变成了土、水、铁、火。非洲赤道丛林中的俾格米人（Pigmei）认为，一切皆始于一只游在原初水域中的巨龟产下的卵堆。

在大多数神话故事的开端，几乎总有些东西因模糊而令人畏惧：混沌，黑暗，无形且流动的一大片，茫茫的迷雾，荒凉的地面——直到一个超自然的存在介入，塑造事物，带来秩序。此时便出现巨大的爬虫，原始的蛋，英雄或造物主，他们分开天地日月，将生命赋予动物和人。

建立秩序是必要的一步，因为它确立了规则，给各族群生生不息的节奏奠定了基础：日夜循环，四季更替。原始的无序唤起一种祖传的恐惧：害怕在大自然释放的力量面前，无论那是猛兽还是地震，干旱还是洪水，自己成为牺牲品。而一旦那位给世界带来秩序的存在也把大自然塑造成遵循他的规则时，脆弱的人类社群就能够生存繁衍。自然秩序反映在社会秩序中，反映在一套规则和禁忌中，它们定义了什么可以做，什么则绝对禁止。如果群体、部落、民众按照根据这种原始盟约制定的法律行事，这道规范的围栏就会保护社群免于解体。

从神话中也将诞生其他结构，它们将成为宗教和哲学、艺术和科学，这些门类将相互融合、滋养，使文明繁荣千年。然而，当科学开始猛烈地发展、速度远远超过其他思辨活动时，它和其他领域的相互交织就被打破了。从那一刻起，社会那千百年来未曾改变的沉睡节奏突然被一连串探索发现突破，这将深刻地改变所有人的生活方式。突然间，一切都变了，而且还在以可怕的速度继续变化。

现代性也随科学的发展而诞生，社会变得充满活力，不断变革，各社会群体开始骚动，统治阶级发生深刻的变化，世俗的权力平衡在几十年甚至几年内即被颠覆。

但最深刻的变革并不在于我们交流和创造财富的方式，或是医疗和出行的方式。最根本的变化又一次发生在我们如何看待世界、继而如何定位自己上。现代科学提供的起源故事很快就获得了无与伦比的连贯一致性和完整性。没有其他学科能提供比科学家的无数观察结果更令人信服、可验证和逻辑一贯的解释了。

虽然人类活动的场景中逐渐失去了几千年来一直与之相伴的魔力和神秘特征，但通过科学而逐渐发展起来的世界观，则是人类想象范围中最不可思议的。科学将人类的起源，讲述为比神话更具想象力、更有力量的故事。因为为了构建这个故事，科学家们探查了现实中最隐蔽、最微小的角落，大胆探索了最遥远的世界，还不得不处理了迥异于常规、足以震慑心智的物质状态。

从科学中产生了范式的转变，这重新定义了时代，并不可逆转地改变了人类彼此的关系。正是科学发现的不断求索，设定了这种地下运动的节奏，就像炽热岩浆的强力涌动使地壳变形，有时还不可逆转地将其撕裂。

科学讲述的宇宙起源故事已然塑造了我们的生活，深刻地改变了建立新社会契约的基础，开辟了前所未有的充满机遇和风险的场景，决定了子孙后代的未来。

于是乎，今天由科学创造的起源故事，必须要人所共知，就像古希腊的每个社群中的每个人都知道关于自己城邦的创建神话那样。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先要克服一个重大障碍：必须面对困难的科学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