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伯格综合征完全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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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理补偿和调整策略面对与众不同

当那些年幼的阿斯伯格综合征孩子意识到自己如何与众不同时,他们会本能地发展出一些心理补偿和调整策略进行回应。我总结出四种策略,当然这些策略因孩子的个性、经历和环境而异。那些内向型的孩子可能会把想法藏在自己心里,进而自怨自艾,甚至精神忧郁;有些会运用想象力给自己创造一个神话世界,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他会得到更多的成就感。那些外向型的孩子就可能变得强悍,把自己的困难怪罪到其他人头上去,这会慢慢演变成欺负威吓其他孩子。所以,有些心理补偿反应会有积极作用,而有些却会造成严重的心理问题。

反应性抑郁症

社交能力和交友能力普遍被同伴和大人看重,所以在这方面不擅长的阿斯伯格综合征孩子就会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内化为自怨自艾、自我批评,越来越与社会隔绝。因为这些孩子认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而觉得自己是社会上的废品,他们可能会过早陷入精神压抑,有时7岁的孩子就会患上临床意义上的抑郁症。

从智力上说,他能意识到自己的社交隔阂,但是他缺乏和同龄人亲近的社交能力,也不知道在社交场合如何运用直觉能力。有时候他硬想去和其他孩子融合,却显得笨手笨脚,只能让其他孩子更加回避他。家长和老师也缺乏必要的指导,尤其是缺乏应有的鼓励。这个孩子本来是很想融入其他孩子中去的,也想要交朋友,但他不知道怎么做,因此会越来越导致他的信心危机。下面是我的妻妹所写但没有发表过的自传,她是一位成年阿斯伯格综合征人士。

事实上,当然没有人愿意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但对我来说,我绝对无法避免在那个时候表现得像个傻子一样,或者表现得愤怒和不庄重。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次我会在什么时候再出洋相,所以我只好避免骑上我的“信心之马”去战斗。

缺乏社交动力只会减少发展社交能力和成熟心智的机会,从而导致越来越多的社会隔绝。这样的精神忧郁使得本来学校或者家里有的乐趣也变得索然无味,继而引发阿斯伯格综合征孩子的睡眠或饮食问题,在生活中处处以消极思维对待。程度严重的孩子会声称自杀,或是有自杀的冲动,甚至有自杀的计划和准备。

沉迷于想象

对那些把自己社交的不足内化为思想和感情的阿斯伯格综合征孩子而言,有一种比较积极的办法是寄于想象之中。这些孩子可以构想出一个活灵活现、复杂多变的虚拟世界,在那里他有很多想象中的朋友。

下文中的汤姆(Tom)是一位智力正常的阿斯伯格综合征男孩,他妈妈写的传记解释了为什么他会陷入想象世界。

在一次语言课上,老师问汤姆:“那你在课间休息时玩什么呢?

“我自己的想象,你觉得怎么样? ”汤姆这么回答老师。

“那你觉得你在课间休息时应该和谁玩呢? ”老师继续问。

“任何人,只要他能理解我。可是除了大人们,又没其他人能理解我,而大人们又太忙了,没时间来理我。”汤姆直言不讳地回答。(Barber 2006, p.103

在他们的想象世界和虚拟朋友中,阿斯伯格综合征孩子当然无论在学业还是在社交方面全部大获成功。想象的一个好处就是那些虚拟朋友们的反应全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随叫随到。这些想象中的朋友慰藉了孩子们孤寂的心灵。利亚纳·霍利迪·维利曾如此解释此种想象。

在我回忆童年的时候,我想起自己是如何强烈地、压倒一切地希望远离我的同龄人,我宁愿待在想象世界里,和那些想象中的朋友们一起玩。我的好朋友叫佩妮,以及她的弟弟约翰纳,当时没有人能看见他们俩,除了我自己。我妈妈告诉我,那时候我坚决地要求我们家在饭桌上、在车里给他们兄妹俩留好座,把他们当成真人一样。(Willey 1999, p.16

在利亚纳给我的一封私人信件里,她解释说,一个想象中的朋友而不是所谓的“假想游戏”,是她唯一行得通的游戏。

即使在普通孩子中,和想象中的朋友一起玩也是常见的,这在临床上意义不大,但对阿斯伯格综合征孩子来说,这些想象中的朋友们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朋友,而且他们在想象中的接触无论从数量上还是强度上看都是不同寻常的。

在现实世界之外寻找另一个世界,也会帮助他们对其他国家、文化、历史或是动物世界产生兴趣,就像我妻妹的自传里写的那样。

当我7岁时,我大概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吧,从那时到现在一直让我着迷。因为我过去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和我们的现实世界毫无关系。那就是关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民族的故事。那遥远的异国他乡能让我彻底远离眼前的世界,成为我的世外桃源。那个美梦一样的世界可以让我彻底地忘掉眼前的这个世界和一切强加于我的东西,那个世界的人也完全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没有人会羞辱我、恐吓我、批评我。所以这其实就是我自己逃离了这个现实世界,不让它伤害到我。(选自未发表的个人自传)

这种对其他文化和世界的兴趣也能解释他们对地理、天文和科幻小说等的特殊兴趣,因为在那里他们的知识和能力得到了应有的认识和尊重。

有时候,这种对想象世界的兴趣还会引发对文学的兴趣,可能是阅读方面的,也可能是写作方面的。有些阿斯伯格综合征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可能会把这样对想象世界和朋友的创造力转化为令人赞叹的文学作品,从而成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或是大众文学作家。

这种逃避于想象世界的做法当然有对心理有益的一面,但是也会给别人造成错觉,使不知情的人误会他们的意图。汉斯·阿斯伯格医生在他的孤独症论文中这样描述其中一个典型案例。

他常常被说成是一个经常说谎的人,他不会为逃避责任去说谎,这不是他的问题。他经常是口无遮拦地承认了,但他会讲出很长很长的童话一样的故事,他的信口开河会变得非常奇怪且毫无逻辑。他喜欢讲那些神话一样的故事,在故事中他常常是英雄。在家里他会编些故事说自己怎么在全班人面前得到老师的表扬,或者类似的故事来讨好妈妈。(Asperger19441991, p.51

在极度的孤独或是压力之下,这样的逃避和幻想可能会导致有些阿斯伯格综合征人士把幻想当成现实,因此,他们可能被认定有妄想症和想脱离现实,继而转入有关精神分裂症的诊断评估(Adamo 2004),就像本(Ben)的母亲芭芭拉·拉萨尔(Barbara La Salle)在传记里写的那样,本当时差点被诊断成精神分裂症。

抗拒和傲慢

与内化心里的感情和想法相反的当然是外化,孩子可能会通过否定任何问题掩盖自己在社交中身不如人的负疚感。他会显出一种傲慢的态度,把任何错误都指向别人,而自己则高高凌驾于法则之上,令人无法理解。如果一个孩子或成人进入这种状态,我称之为“神化”,就是说他像一个威力无穷的人,从来不会犯错,从来不曾犯错,他的超常智力能让人膜拜。他们可能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社交问题,没有什么理解不了的社会现象,没有什么其他人的想法和意图是他理解不了的。他们不觉得自己需要训练教育课程,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和别人区别对待,并坚决抗拒去看心理医生或是精神科医生,坚信自己不疯也不傻。

但是,他们心里明白,只是不会公开承认自己确实存在社交问题,并迫切想掩盖这些困难以避免难堪。与同龄人缺乏交往,和大人们缺乏交流,导致缺乏行为发展和掌控局面的能力,他们反而可能会表现得傲慢和无理,甚至使用威胁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其他家长和孩子为了避免冲突而息事宁人,结果使他变本加厉,最后变成了行为规范问题。

当这个孩子因为面对社交问题而不知所措,或是犯了一个不经意的错误时,由此引起的负面情绪会让他以为别人的行为或态度是恶意的,所以他要以牙还牙,有时候还会付诸武力:“他伤我的感情,我就伤他的身体。”这些孩子或成人可能会对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和痛苦长期耿耿于怀,总想实施报复(Tantam 2000a)。

这种以傲慢掩盖不足的心理补偿也会影响到社交活动的其他方面,他们会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而进行一场无休止的争辩。汉斯·阿斯伯格医生对此提出如下建议。

为了要证明孩子做错了事,或是为了让他们明白道理而和这样的孩子无休止地争辩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对父母亲来说,他们常常发现自己陷进了无休无止的讨论。(Asperger19441991, p.48

他们会非常精确地回忆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来证明自己,或是拒绝一切让步,或是不接受一切折中,或是不认同其他的观点。有些家长甚至认为孩子这样的本事以后可以当一名出色的辩护律师,当然他们确实得到了很多的练习机会。

可惜的是,这种傲慢的态度让他更加没有机会发展自然而然的友谊,拒绝和抵制那些可以帮他提高社交能力的课程和治疗,只会让差距越拉越大。我们可以理解他们为何发展这些平衡和补偿心理的策略,但是从长远看,这会给他们成年后的友谊、婚姻和职业带来很大的影响。

模仿

有些孩子采用一种比较聪明且有建设性的补偿办法,就是去观察和学习那些社交成功人士的做法。有些孩子一开始只是看着别人玩,观察别人都是怎么玩的,然后他们会把看到的玩法独自一人用玩具或是和自己想象中的朋友们玩。他们用这样的办法练习游戏的角色和内容,从而获得熟练的技能和一些自信心,这样他们以后就可能融入现实的社交活动中去。有些孩子具有非凡的模仿能力,能把别人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模仿得惟妙惟肖。利亚纳在自传中就这样描述自己的模仿技能。

我可以完全以一个观察员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一个杰出的观察家,我常常对其他人的细碎小事兴趣十足。我常常想扮成另一个人,不是说我有意想这么做,而是我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去做,好像除此之外我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妈妈常常说我非常善于抓住别人的性格特征。(Willey 1999, p.22

我就是有这样不可思议的能力,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别人的口音、语调、面部表情、手势、身姿和其他身体语言动作,就像我自己化身为那个模仿对象一样。(Willey 1999, p.23

成为一个模仿高手当然也有其他好处,能活灵活现地模仿老师或是电视里的某个主角常常让这个孩子大受欢迎。那些阿斯伯格综合征青少年还可以把自己从戏剧课学到的本事用到日常生活里去,他们观察谁在社交上得心应手并模仿这个人的言行。这个孩子或成人可能会记得某个模仿对象或是电视主角在某些场合的言辞和身姿体态,并借用到他的现实生活里来,但这只是表面的社交成功,只要仔细地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那只是个表演,并不是自然而然的反应,而是刻意模仿,老调常谈。不过这样的模仿能力经过不断地训练,今后还可能以此为业。

一个现在已退休的阿斯伯格综合征老演员给我写信解释说:“作为一个演员,我发现那些台词离真实生活太远了,但对我来说真是再自然不过了。”唐娜·威廉姆斯(Donna Williams)也解释过如何在现实生活里“演戏”。

我发觉自己没法用平常的语调和她说话,就装出一口很浓的美国腔,编了一个历史故事,把自己当成一个历史人物。跟往常一样,我说服自己就是那一个新主角,并且一直保持这种心态达六个月之久。(Williams 1998, p.73

从反面来说,这种模仿当然会有一些不利之处。第一个可能是他去找了那些名气比较响的团体做自己的模仿对象,但那些人可能是些不良少年,比如说学校里的“坏孩子”。他们可能也会认可这个阿斯伯格综合征少年穿着他们的“装备”,说着他们的切口,打着他们的手势。这样做自然让他疏远了那些其实更适合于他的群体,而这些“坏孩子们”也明白他是个假货,只是饥不择食地想被同龄人接纳,并因此设小圈套作弄他。另一方面,那些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可能会被这个假象所迷惑,觉得这个孩子是不是有多重人格障碍,而其实这只是他努力想适应社会的一个不恰当的尝试罢了。

有些阿斯伯格综合征孩子因为对自己不满意而想成为那些社交活跃、有很多朋友的人。有一个阿斯伯格综合征男孩注意到他的姐妹们总是很受朋友的欢迎。他还注意到女孩和妇女都是天生的社交高手,所以为了自己也能得到社交本领,开始刻意模仿起女孩。我读过类似的案例报告,在我自己的行医生涯里也碰到过这样的实例,有些阿斯伯格综合征人士有性别错位,男的女的都有(Gallucci, Hackrman and Schmidt 2005; Kraemer et al. 2005)。这也包括有些阿斯伯格综合征女孩自怨自艾,幻想成为另一种人,有时候她们想变成男的,尤其是当她们找不到和其他女生同样的兴趣爱好时。对她们来说,男生做的事情好像要有趣得多,但变性并不一定能帮助他们或她们树立起自信心,并被社会所接纳。

当一个阿斯伯格综合征成人运用模仿能力在表面上获得一定的社交能力后,就很难再让别人相信其实他们在社会理解力和同情心方面真的存在障碍,有点弄假成真了。